濠州與壽陽毗鄰,是阻淮帶山處,爲淮南之險,其州州境,東西二百六十里,南北一百八十一里。以濠州爲起始,北可至虹縣,西北至東都,東北至楚州,西南至壽州,東南至滁州,南至廬州,東北至泗州,西北至徐州,是被稱爲八到之地的水路要塞,奪可控扼淮南。史書上圍繞江淮的戰爭,大多繞不開此地。而她此行目的地,則是位於州城一百四十里外的招義縣。

    樹高且密,雲如墨染。陣仗赫赫的隊伍行進在官道上,隨行的軍士皆是神情嚴肅,手按在刀柄上。

    不遠處的山坡上,隱約有人影幢幢。一衆人伏在灌木叢中,望向綿延而行的隊伍。

    頭上束着黑布巾的男子,壓低聲音道:“消息可靠麼?”

    “可靠。袁使君親自給的,她這次出行所帶且聽命於她的,不過一百人。讓我們放心。”身旁人聞言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巫真,待會砍下她首級以後,咱們就去向大巫咸邀功。”

    聞言身旁的巫真不語,他們都是巫咸座下另外九巫之一,皆信奉梓華神。這次行動是由大巫咸安排,而他統領指揮。如今在設伏地,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懼意。畢竟對方可是正三品的實權宰相,他們真能做到天衣無縫麼?這次跟他們交好的那些世家豪強,雖然也派了人過來幫忙,但多數是些旁支子弟。

    “過了前面便是荊山堰。巫落你派人通知下去,一旦馬車進入堰塘附近,就可動手。”巫真道。

    “放心。我這就去辦。”

    “嘉山上那夥人,還沒消息麼?這個時候還不來,是想做什麼?”巫真語氣不善。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只聽得那人道:“要不是我們想方設法盜了弩出來,你們焉能有機會做此事?兩百副勁弩可都在我們手上拿着,想要做成此事,就得配合我們。”

    巫真聞言變了臉色。他們原本屬意只是阻止朝廷推行政令,卻不想此人來尋了巫咸。不知究竟說了什麼,竟然巫咸答應願意和他們合作,伏殺朝廷命官。

    巫真冷哂一聲,“你不過數十人。而我們教衆百餘,還有百姓信奉我們。一家只有通力合作,才能達成目的。爲了一點小事,執着於三言兩語,如何能行?”

    王昉聞言,面露不甘地譏笑道:“一點小事而已?從我們一來,你們的人就開始不停地盤問。巫真兄你我兩方皆爲私利而來,又何必互相提防彼此。如果說你們根本就沒這個合作心思的話,我們現在撤走就是。不用在這拐彎抹角地說話。”

    巫真知曉現在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時候,尤其是已經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刻,真要撤走。剩下一方豈不是孤立無援。

    顧着大局,巫真放緩語氣,“非我等要故意如此,只是尚不知對方要做什麼。小心點總沒錯。你家郎主與我們巫咸合作,雖然說是各取所需,可是我們巫咸又何曾欺瞞你們?盜竊勁弩也是你我同謀而爲,袁使君也是因爲我們才願意在背後支持你我。如今你我聚在此處,應當同仇敵愾,待此戰得勝,你我皆能達成心中所願。屆時我自當親自登門謝罪,以雙倍禮酬之。”

    王昉聞言這才頷首,不再多言。

    “按照我們收到的消息。裴皎然的車輿必定是要經過荊山堰,等隊伍一進入裏面。你我便可以掩殺過去,屆時濠州兵和揚州兵都不會幫她。”

    車隊有條不紊地前行着。派去探路的斥候時不時奔回車前稟報情況。濠州兵拱衛在車輿前後,而揚州兵則在最前方開路。篤篤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山谷中,格外響亮。

    馬車內的裴皎然倚靠着車壁,純鈞已經出鞘了一半。身旁的周蔓草和碧扉也是各自抽出了佩劍,嚴陣以待。

    直到投進來的光愈來愈暗,裴皎然收劍回鞘,有篤篤的馬蹄聲從遠方奔襲而來,越來越近。

    “女郎。”碧扉喚了句。

    “無妨。”

    “列陣應敵!”裴皎然掀簾喊道。

    然而她聲音落下,那些拱衛在周圍的州鎮兵齊做鳥獸散。聞得遠去的馬蹄聲,裴皎然掀簾往外看去。

    “竟連演戲也不願意。”裴皎然搖頭微喟。

    轉頭回到車內取出弓矢。挽弓搭箭,對準天空,微笑着松指。響箭的嘯鳴聲在密林間響起。

    在前引路的揚州兵們意識到情況不對。紛紛撤回到車輿旁,結成方鎮拱衛在左右。

    “郭將軍,列陣吧。”裴皎然聲音淡淡。

    此次統領揚州州鎮兵,隨她出行的是沈雲舟的心腹——郭蓴。對方聞言,飛快地應命。

    聽着周圍馬蹄走動的聲音,裴皎然屈指叩着窗框,微微擡頭。她大致估算了下,對方多半已經到了己方的三射之地。再近一些,就是弓弩手的射程範圍。

    “你們倆就待在車上。我下去看看。”說罷裴皎然掀簾而出。

    飛身上馬眺向遠處。對方都是半甲,只有一人身着全甲,而那人亦在望着她。

    二人目光相觸,只見那人轉頭和身旁人低語起來。

    馬上那人察覺到裴皎然的視線,冷哼一聲指向前方,“敵人恐怕另有部署,爾等不可大意。槍兵隨我衝陣,騎兵攻起右翼,不留活樓口。弩手壓陣防其反攻我們。待破陣後,直取那紫袍高官的項上人頭。”

    雖然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麼,但是裴皎然看到了對方陣型上的變化,脣梢微挑。眼前這支部隊雖然沒穿全甲,但是也勉勉強強算得上訓練有素。一聲令下,槍兵有節奏地喊着口號向前突進,左右各留有位置。

    看架勢倒是像模像樣的。

    山林間響起了擂鼓及軍號聲,混搭着整齊的邁步聲。睇目四周,荊山堰的舊址越發顯得荒涼的起來。

    對方率部挺槍突進,郭蓴立馬下令讓己方的弩手扳動弩機。箭矢齊發下,近戰槍兵的衝鋒無異於自尋死路。

    裴皎然抱臂騎在馬上,默默嘆了口氣。這羣烏合之衆的實力,果真不如魏博兵,也難怪魏博敢仗兵驕以自立。

    對方見己方的槍兵被攔,火速下令。騎兵從其後方奔出攻向他們側翼。那是弩手所在的方向。

    騎兵是衝陣利器。對方騎兵一出,弩手的射殺時機,便難把握。好在郭蓴反應迅速,揮舞令旗,弩手立刻變爲近戰之兵。陌刀覆上冷冽光芒。

    此時身後有馬蹄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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