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內,岑羲正在翻看從瓜州調來的文書以及兩方證人所呈供詞。事發當日,瓜州城已被吐蕃連攻擊數日,是裴皎然代替李休璟率衆堅守。而趙禎卻多次阻擾其行徑,這才被其定罪殺死。在另外一份卷宗上又寫,趙禎懷疑李休璟擅離職守不在城中,爲了隱瞞真相,將其臨陣斬殺。

    但也有人說瓜州彼時孤立無援,涼州卻以多種理由拒絕發兵馳援。在糧草將盡下的情況下,李休璟不得不突襲吐蕃糧道。而獨孤忱給出的供詞是,他發兵馳援了瓜州。

    如今裴皎然依舊被關在御史獄。只要一日沒有確鑿證據,未進入司法程序,大理寺和刑部皆不能隨意過問。在一定程度上暫時保障了她的安全,同樣也在提醒賈公閭等人,必須儘快給這件事定性。最好是讓她殺死趙禎一事成爲板上釘釘的罪名。

    賈公閭翻動着案卷看向岑羲,“此事涉事太廣,某以爲也該請元彥衝去御史臺問話。以免朝中有人互做攻害,致使內情曲隱。”

    他記得當年元彥衝曾因瓜州微吏一事,前往調查過,也沒發現這件事。指不定是刻意包庇其行徑。如今最好是能在裴皎然身上找到突破點,讓案情繼續擴大,才能把李休璟乃至南衙其他人牽扯進來。

    岑羲聞言一笑,“某也正有此意。昔年元彥衝曾前往瓜州調查李虔一事,興許應該知曉此事緣由。問問他,也好知道內情是什麼。”說完他從懷裏取出一張疊好的紙箋,“賈公可知曉瓜州縣令舉告獨孤忱。在吐蕃圍攻瓜州之時,拒不發兵,且勒令附近各州皆不得發兵援助。其人也中飽私囊多年。”

    瓜州縣令的舉告狀,是通過監察御史的手直接遞到御史臺。御史中丞見事涉多人,將舉告狀呈於岑羲。是以,眼下並無多少人知曉此事。

    賈公閭聽完,很是無謂地笑了笑。眉眼中深藏算計。

    “既然如此那就上奏陛下,將一衆涉案人等一併入御史獄推鞫。”賈公閭道。

    政事堂建議達成一致,岑羲等人立刻聯名上奏。回到門下省後,岑羲先遣人去御史臺將李虔一案翻出,撰寫公文,又命書吏謄抄交於尚書省。後令屬官按照掌握的名錄,令金吾衛去各家拿人。一份名單是連裴皎然在內的,元彥衝以及瓜州縣令。另一份名單則是以獨孤忱爲首的各級屬官。

    翻動着名錄,岑羲道:“分別傳這些人問話吧。”

    按律在但凡官員被舉告,在未掌握確鑿證據前都會由御史臺先行推鞫。除裴皎然和元彥衝外,其他人都是由臺院的臺端來審。而二人除御史大夫主審外,另有東西樞密使陪審,以求公正。

    待御史大夫和樞密使坐定後,裴皎然亦被帶了上來。見裴皎然未戴鐐銬和枷鎖,身上也沒動過刑的痕跡。東西樞密使面露冷意。

    “御史臺都是喫乾飯的麼?此人因罪入獄爲何不上鐐銬枷鎖,也不上刑。”東樞密使怒道。

    掀眼打量着眼前的兩位樞密使,裴皎然脣角微勾。

    “尚未有確鑿證據,此人依舊有官身。另外已初審過,此人並不承認無故斬殺趙禎。”御史大夫掃了眼身旁的東西樞密使,捋着鬍鬚,“我們也不可能違律,無故對人動刑。本朝明令禁止嚴刑逼供朝廷命官。況且目前也無實質性內容可以招供。”

    西樞密使憤然甩袖,“不動刑,怎麼知道沒有內容可以招供?我看有些人就是嘴硬,不在刑架上滾上幾遍,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來人,把裴皎然給我捆了。”東樞密使斥道。

    “依魏律,‘需要刑訊的囚者,必需先以情訊,審察辭理,反覆參驗後;猶未能決者,事須訊問者,立案同判,然後拷訊。以上規定若有違者,杖六十。’另外律中還有言。凡諸位在議、請、減者之列,及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者,不應拷訊,皆據衆證定罪,違犯者以過失罪論。”裴皎然瞥了眼兩個撲向自己的神策軍,哂笑道:“而且沒有確鑿證據,憑什麼對我用刑。”

    被裴皎然一語噎住,兩樞密使一臉不甘地坐下。只能看着御史大夫令人給裴皎然搬了椅子,讓她坐下。

    兩樞密使對視一眼,東樞密使道:“你說趙禎陣前違令,你依軍法將其處置?那麼李休璟當時何在?”

    “趙禎陣前動搖軍心,多次阻我命令。致使軍中人心惶惶,我不得已殺之以安人心。而李休璟彼時託節杖予我,瓜州大小事物皆由我定奪。”頓了頓裴皎然道:“我依律殺趙禎,並無不妥之處。”

    御史大夫看向裴皎然,斟酌着開口,“李休璟當時在何處?爲何將節杖託於你?是否是李休璟擅離職守,被趙禎察覺,你纔對其痛下殺手?”

    “趙禎以李休璟不在城中動搖軍心,且與吐蕃內外勾結,泄露城中佈防。爲我和李休璟所察覺,故而假意出城誘敵。沒曾想,他怎麼沉不住氣。一下暴露了勾連的事情。”裴皎然微笑道。

    只要問題一引到李休璟擅離職守一事,她就能借勢把獨孤忱拒不發兵的事引出來。

    “你說趙禎勾結吐蕃?可有證據?”御史大夫問。

    裴皎然回答道:“罪狀和證物均已呈交到御史臺。若不信,可派人去取證物。”

    “證物?我等怎知證物是不是你僞造。或刑訊逼供所致。據我們所知,你和趙禎以往本就有隙,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殺人。”西樞密使冷着一張臉。

    “若有隙,我又何必親自動手。彼時瓜州正歷戰火,他若被流矢所傷,更與我無關。”裴皎然面上露了幾分不耐。

    這種毫無意義的東拉西扯,並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但這兩樞密使,擺明是想對她屈打成招。

    “去把趙禎的通敵文書和認罪書取來。”御史大夫吩咐身旁的屬官道。

    不消一會,屬官便帶着兩文吏捧了木盒回來。

    屬官道:“朱大夫,趙禎的認罪書和通敵文書都取過來了,您請過目。”

    御史大夫將認罪書和通敵文書,在東西樞密使和他之間傳閱。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御史大夫看向身旁的書記,見他點點頭,才道:“某以爲裴皎然這已經沒什麼可以審的。不如看看其他人那邊,提供的口供。容後再議。”

    “不行。我覺得還是要動刑,已經情訊了這麼多天,也該刑訊。”東樞密使語氣微冷。

    他話音剛落,卻被西樞密使扯着袖子示意他坐下。

    掃了眼兩名樞密使,御史大夫笑了笑,對金吾衛道:“把人帶下去吧。此案還是要容後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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