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忱所犯的是擅興律中,遇敵時急須兵馬,若不能及時徵調發兵,或者雖然及時徵調發兵,但不立即給與者,按照所須人數,與擅發罪相同。三司以此罪名給他定了罪。當年瓜州被吐蕃圍攻求援時,需兵馬千餘人。然而其遲遲不發兵,按律千人以上得絞刑。除此罪以外,其貪墨的行徑也被一併論罪。

    很快御史臺和金吾衛便派人,趕赴涼州以及獨孤忱老家去抓捕其族人。關於張讓的審訊也進入尾聲。

    由於刺客一人證詞不足以爲信,再加上無其他證據,在魏帝的示意下刺殺裴皎然一事未再深究下去。但裴皎然對此早就有所準備,把袁公臺受樞密副使蔣昇蠱惑,勾結梓華神在濠州興亂一事捅了出來。

    儘管袁公臺已死,但事情仍不算平息。一接到舉告,御史臺立刻請旨拿人。大網方纔織就,緊接着傳來的就是蔣昇自縊於幽室。他留下血書,在信中稱自己愧對君王信任,愧對張巨璫。其死法和袁公臺以鴆隱惡類似,朝臣們都清楚,他二人目的都是爲了保全背後的人。

    在連番攻勢下,張讓被魏帝下旨免去了郡王的封邑。連同東西樞密使也被罰了一年的俸祿,思過三月。承受表奏,出納帝命一事交由內侍少監暫代處理。

    雨過天晴。換上深紫襴袍,裴皎然再度迴歸到闊別已久的中書外省公房。

    房內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窗框上擺了株翠松盆景。小小一株翠松栽在白瓷盆中。陽光落在其上。

    她伸手推開所有窗戶。任由風灌進來,吹動案上的文牒,襆頭的繫帶飄動着。執掌帝國政令核心的中書省藏在了承天門內,而她作爲中書省副官——中書侍郎,在有宰相加銜的情況下,權力並不弱於中書令。

    中書令雖然是中書省的長官,但和門下省一樣,二人往往都深居於禁內的內省。換做前任中書令,在外省內省間來往樂此不疲。

    如今的蘇敬暉,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內省辦公。外省的事務則悉數交給了她。換而言之外省的事務,她一人說了算。

    知曉蘇敬暉這是有意避開她鋒芒,裴皎然表現出一副頗爲淡定的模樣。大方地攬過堆積在外省的不少事務。

    好不容易從文牒中擡起頭,庶僕來報。說武綾迦求見。

    二人如今皆是一司副手,基本上都是瑣事纏身。想着自從回來後,二人便沒見過面,裴皎然索性親自下樓去迎。

    她的公房在二樓,底下是中書外省的大公房。作爲帝國中樞的核心地,中書外省也是不分晝夜的忙碌。

    即使聽見腳步聲,也不見有人擡頭。

    上前攔下了武綾迦欲行禮的動作,裴皎然擡手在脣前豎下一指。二人遂輕手輕腳地往二樓走。

    “自從你上任以來。我還是第一回來中書外省。”武綾迦接過裴皎然遞來的茶盞,吹散騰起的白霧,小口飲着,“你不在的時候,都只能去中書內省。”

    “多去內省轉轉也沒什麼不好。江淮那邊有什麼消息麼?”裴皎然笑問。

    武綾迦道:“度支司那邊來報,漕運已經順利通航。今年的賦稅如果不出意外,能送抵長安的數額會比預計的還要多。”

    “和我預想差不多,也不枉我在江淮待了將近快一年。若是不能讓我看到滿意的回報,這些人是該去想想,哪裏沒做到位。”裴皎然哂笑道。

    回到長安後,魏帝並沒有免去她江淮鹽鐵轉運使的使職,看樣子似乎是對她的江淮所作所爲很滿意。這也給了她繼續插手江淮鹽鐵賦稅的機會,能夠將其徹底掌控在手,免於被張讓另設計侵吞。

    裴皎然屈指摩挲着杯沿,檐下的銅鐸被風撞響。

    “太子沒尋過你麼?”裴皎然忽地出言問。

    “怎麼可能沒尋過。”武綾迦湊到裴皎然身邊坐下,“吳王得勝歸來後,愈發受寵。陛下特允其可乘輦在宮中行走,這可是太子都沒有的待遇。東宮洗馬曾上書勸誡,也被責罵,所幸未曾牽連太子。不過自那之後,吳王行事越發囂張起來。”

    “太子表面上是風平浪靜。實際上暗裏來尋我幾回,有意招攬我爲東宮屬官。”頓了頓,飲了口茶水,武綾迦道:“我記着你的叮囑,沒有答應他。”

    “眼下機會到了。”裴皎然目露深意,“以往太子身邊不缺乏有識之人。你即便融進去,待來日太子登基,也未必會當做首功者看。而眼下他是真正求賢如渴之時。”

    太子羽翼尚豐時,再怎麼求賢若渴。新進的屬官,也不會被最先一批的屬官接納。來日論功賞時,也不是得到最豐厚功勞的人。而在魏帝有意擡高吳王的情況下,太子屬官突然驟減。此時正是入局的好時機。

    “如此說來,我們是不是該去東宮多走動一二?或者說是等陛下下旨?”武綾迦移目看向裴皎然。

    聞問裴皎然勾脣,“聽聞陛下有意春獵。我覺得那是個好時機。”

    聲音甫落二人相視一笑。

    二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臨近下直。隔壁的四方館中,已經有官員出來,與中書外省的官員站在廊廡下興致勃勃地聊天。

    對話聲順着風傳到二樓。裴皎然和武綾迦站在窗旁聽着。

    不知道是不是講到了興頭上,有人拍手感嘆道:“還得是你們中書外省公廚的手藝好。不像我們四方館,哪都過得什麼日子。”

    “我們外省的長官年輕。平日裏見面也是和和氣氣的,自然伙食也好。你要是實在饞,努努力來我們外省混個一官半職。”

    聽着二人的對話,武綾迦莞爾,“怎麼。外省公廚你也插手了?”

    “蘇敬暉將外省的事悉數交給我。我稍稍動用權力,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怎麼了?”裴皎然雙眸勾動,面上綻開笑意,“走的都是正兒八經的公廨賬。你要是想的話,也可以時不時來我這裏蹭蹭。”

    “唉,戶部事務日漸繁重。我怕是沒那麼多時間,還是等日後得空。我今夜還得當值,就不耽擱你下直了。”

    送了武綾迦出去。承天門閉坊的鼓聲也一聲聲響起,官員們魚貫出城,步履匆匆地往家裏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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