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宋老六隻拿了十五兩,歡歡喜喜回家去了。

    長安坐在炕上看着叔叔嬸嬸數錢,說:“三年大旱,買、買糧食藏起來。”

    宋三順一怔,狐疑望向小侄女。

    長安繼續說:“大旱餓死人,流民會來搶糧搶錢。咱、咱家糧食要藏起來。”

    宋三順與吳氏面面相覷。

    自從知道小侄女有點神異後,他倆對長安的話深信不疑。

    今年至現在確實沒下過雨,這陣子連續的烈陽已經讓很多溝渠水塘裏的水急速下降。

    “三順,會不會真的要大旱啊?”吳氏擔憂地看向丈夫。

    依小侄女話裏意思,此後三年將是大旱期。

    宋三順沒回答妻子的話,而是認真問長安:“長安,你如何知道有三年大旱?”

    長安很想說是小堂姐講的,但萬一叔叔去問小堂姐,那豈不暴露自己能聽見她心裏話的事了?

    “魚魚說。”長安如實道。

    小金魚確實沒否認將來會有大旱天氣,自己就這麼告訴叔叔吧。

    宋三順再次聽小長安說起魚魚這個名字,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問下去。

    “三順,看來咱們真的要準備起來了。”吳氏擔憂道。

    一年大旱沒啥,反正自家現在有錢了,買點糧存起來也能度過難關。但三年啊,不是人人都像自家一樣走運,忽然有了這麼多錢。

    宋三順點頭:“我明日去跟族長說一聲,問他怎麼辦?”光自己一家存糧很危險,一旦別人沒喫的,估計第一個就來搶自家。

    “嗯。”吳氏看着炕上的銀錢也笑不出來了,趕緊收拾進箱子裏鎖起來。

    第二天,宋三順拉上宋老六去了族長家,向他講起未來將有大旱的事,說是聽了一位遊方道士的卜算。

    族長仰頭望望晴朗無雲的天空,心裏信了七八分。

    他捋着鬍鬚道:“回頭讓村裏人都過來,咱們一起商議一下買糧的事,但千萬別跟其他人亂說什麼三年大旱的事,萬一被扣上妖言惑衆的帽子,咱都得去坐牢。”

    宋三順一凜。

    他倒是把這茬給忘了。

    族長又說:“爲了以防萬一,你們閒來無事就趕緊修修院牆,一旦有流民進村,也能抵擋一二。”

    宋三順與宋老六俱都點頭。

    從族長家出來,宋老六道:“三順,咱倆家相距不遠,不妨悄悄修個互通的地窖,萬一有流民進村,也能讓婆娘孩子躲裏頭避險。”

    “行。”宋三順思忖一下,說:“咱修地窖的事千萬不能給旁人知道。”

    “當然,我又不傻,如何能告訴旁人?”事關生死,自家總要留一個退路,讓大家都知道了,那就不是退路,而是死路一條。

    兩人各自籌備,決定先建院牆,之後再挖地窖,等一切妥當,就悄悄存點兒糧食藏起來。

    也幸虧兩家這陣子掙了一點錢,否則連修院牆都請不起人。

    當然,請村裏人過來幫忙是不需要給錢的,但一日兩餐卻要足量供應。

    村民個個飯量奇大,一人一頓喫個三大海碗不成問題,若請四五人的話,少說也要忙活七八天時間,自家不準備百十斤糧食都不夠喫的。

    既然供人喫喝,菜也必須準備起來,不說頓頓有肉吧,每日幾塊豆腐卻是不能少。

    於是,宋三順與宋老六一合計,將兩家院子拉大,中間用一道院牆隔開就行。

    這樣一來,不僅家前屋後的小菜地被圈進院子,中間還省去一道院牆。

    宋三順還尋思,以後小侄女與幾個小夥伴就在院子裏玩耍,只要院門一關,任誰也欺負不到她。

    接下來兩家開始忙碌起來。

    他們一次請了十個人,挑泥的挑泥,壘牆的壘牆,不到十天就將兩家院牆全砌了起來。

    村裏人不解,跑過來調侃道:“三順,老六,你們兩家將院子砌這麼高做什麼?是挖到金子怕人看到麼?”

    普通村民家的院牆也就砌個半人高,他兩家倒好,踮起腳尖都瞧不見裏頭情景。

    不僅如此,宋三順還在牆頭上插了不少荊棘刺與皁角刺,這是不放心誰呢?

    宋三順並不理會村民們的嘲笑,又花錢請人做個厚實的院門,徹底杜絕旁人的視線。

    宋老六家也有樣學樣,上山砍了不少荊棘刺回來,全插到牆頭上。

    之後兩家都在後院砌了一個柴禾棚,兩人閒暇時就在裏頭挖地窖。

    這一忙就忙到五月夏收。

    因爲缺水,家家地裏的莊稼收成都不太好。

    可收稅的不管這些,依然按時來催繳。

    小吏與里正帶着幾名鄉丁,敲着鑼挨家挨戶催糧。

    這回朝廷不僅要稅銀,還要糧食,讓村民將應繳納的糧食送去縣城的官倉。

    宋三順家總共就兩畝地,收上來的糧食除去繳稅就不剩什麼了。

    他嘆息一聲,認命地將穀子曬乾,又清理乾淨,裝進麻袋裏。

    正扎着麻袋口,親爹宋八齊揹着手走進院子。

    他環顧一圈,說:“三順,明兒你將咱們的稅糧也一併送去縣裏,到時候繼祖與你一起去。”

    宋三順停下手,淡淡望向親爹:“爹,您準備怎麼送去?僱一輛牛車嗎?”

    “僱什麼牛車?”宋八齊不悅道:“總共就兩百多斤,你請兩個人挑去便是。”

    “請兩人挑去?”宋三順被氣笑:“爹你準備給多少腳力錢啊?”

    宋八齊被兒子的態度激怒,斥道:“我看你掉錢眼裏去了吧?這點小事要你爹給什麼錢?你自己難道不去送糧嗎?”

    “我家總共兩畝地,稅糧不足百斤,我自己一人就挑去了,可你家是六畝多的稅,足有二百多斤,您讓我請誰挑送去?”宋三順拿起掃帚清掃地面上的穀粒。

    “逆子!老子讓你送個稅糧都推三阻四,你眼裏還有你爹嗎?”

    宋八齊跳着腳罵着,又看到老宅被一圈高牆圍着,氣不打一處來,吼叫道:“將老子的房子弄成這樣是啥意思?想獨佔我的屋子嗎?”

    宋三順冷淡道:“什麼獨佔不獨佔?這房子已經分給兒子了,以後就是兒子的,難不成您想用新宅換我這幾間破舊茅屋?”

    父親忽然造訪,又從送糧扯到房子,估計還是不死心,想找由頭來奪自己幾間破屋子呢。

    區區三間爛茅屋,難爲他絞盡腦汁一次次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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