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可是根正苗紅的。
倒是你一個鄉下老太太,扛着麻袋,買了那麼多的東西,倒是要查查你那些東西的來歷了。”
女人尖聲道。
論打嘴炮,周翠芬就沒輸過,擼胳膊挽袖子,她要大幹一場。
“是不是血口噴人,你自己最清楚。
這會兒承認你自己根兒正苗紅了?
啥叫根兒正,那就是不能出身資本家,大地主。
那你說說,你說的根兒是個啥?
貧農,中農還是富農?”
周翠芬特意這麼問,就是想看看這女人怎麼選。
她本不是個喜歡多事兒的,但是就是不能被人貶低。
女人想都沒想,“我家是貧農。”
女人話落,整個車上的人都笑了。
周翠芬更是啪啪鼓掌。
“瞅瞅,瞅瞅,你家既然是貧農,那說明你也是鄉下出身。
怎麼,這才進了幾天城,就把自己的老祖宗給忘了?
就你這種得隴望蜀,背叛祖宗的東西,還真是欠揍呢。
出門在外,有點意外在所難免。
老婆子揹着的麻袋是夠大的,可是老婆子走路很是小心。
怕碰到人,還特意用手託着後邊。
並未感覺碰到了你,再說,麻袋那麼大,你一個年輕人,眼睛總是比我這個老婆子好使吧,稍微偏下頭,還能累着是咋地?
開口閉口鄉下人。鄉下人咋了,鄉下人喫你家大米了?
鄉下人頂着太陽勞作,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
種出來的糧食,養出來的雞鴨豬,都運送到城裏,給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城裏人喫。
沒有我們這些下鄉人,你們這些所謂的城裏人,喫啥喝啥?喝風嗎?
不感謝你們的衣食父母,還在這裏各種貶低,我呸。
得虧這不是我閨女,否則老孃大耳光瞅她。”
那女人被周翠芬給罵得不敢吱聲,涉及到成分問題,她是不敢挑戰的。
大院裏絕大多數的軍嫂或是家屬都是鄉下出身,也沒見哪個這麼上綱上線的。
涉及出身,只要被質疑,就是要被查的,誰知道徹查後,能查出些什麼來呢?
更何況,她的出身,多少還是有些問題的。
女人這會兒也不尖着嗓子嚷嚷了,反倒是趴在靠背上嗚嗚哭了起來。
一車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個情況?
這女人平時的戰鬥力不是很強嗎?
大院裏的家屬,見到她基本都是繞道的。
畢竟,大家都是要臉的,不願意平白跟人吵架。
結果,就這?被人懟了,不還口不說,還哭起來,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這是車上熟悉她的人的共同心聲。
見人哭了,周翠芬也懶得搭理對方了,就這點戰鬥力還想挑戰她這個村霸,簡直不自量力。
這人叫王紅玉,是傅蘭芽繼母王紅霞的堂妹。
年輕那會兒給人做過姨太太,新政府成立之前,丈夫帶着正房夫人一大家子逃出去了。
她這個沒生養過的,等於被拋棄了。
後來逃難回到老家,謊稱是丈夫被鬼子打死了,她成了寡婦。
在堂姐的介紹下,嫁給了當時連長,給人當了後孃。
加上她是認識周翠芬的,傅蘭芽的婚禮,她是去參加了的。
當時,傅家人並未把她這個親戚介紹給周翠芬認識,因此,周翠芬對王紅玉一點印象都沒有。
王紅玉曾經動過心思,想要讓傅蘭芽給她家死了媳婦的侄子當續絃。
這事兒才提出來,還沒到傅蘭芽的耳朵裏,便被傅榮海給否了。
那王全和哪裏是個什麼正經過日子的人呀, 前面的老婆是上吊沒的。
誰家好人上吊呀,還不是被逼的。
聽說王全和打媳婦是出了名的。
傅榮海再是個畜生也不會把自己的閨女往火坑裏推。
王紅玉卻認爲這是傅蘭芽看不上她侄子,在她眼裏,她侄子那是千好萬好的。
能給他侄子當媳婦,那都是傅蘭芽上輩子燒了高香。
一個沒孃的丫頭片子,那就是沒福氣的,能被他侄子看上,還不懂得珍惜。
今兒看到周翠芬揹着麻袋上車,她就主動挑事兒。
就是想給傅蘭芽添堵。
結果,人家的堵沒添,倒是把她自己給氣夠嗆。
在這大院裏,幾乎沒人敢招惹她。
她丈夫現在已經是旅長了。
可萬萬沒想到,周翠芬這個沒長眼睛的,居然敢罵她。
除了是她不敢硬剛之外,完全是因爲被氣的。
大家坐着車,她在那兒哭喪,還真是晦氣。聽她哭了五分鐘,還沒哭完。
周翠芬突然大喝一聲,
“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瞅瞅你,臉上褶子一大把,還當自己是那二八年華的小丫頭呢?
人家小姑娘哭一哭,梨花帶雨還怪好看的,你一個半大的老婆子,你哭給誰看?
這車上,除了老婆子外,哪個不比你年輕?哪個不比你順眼?
兜裏沒揣鏡子,那車上還有玻璃窗呢,也不知道照照自己的那張老臉。
嘖嘖嘖,老婆子我在這最後一排,
都能從車窗子上看到你那張臉上一條子一條子的,這是往臉上擦了多少白麪呀?
你哭啥呀?
我一個上車就被你貶斥的鄉下人,都沒哭呢,你個挑事兒的倒是嚎上了。
咋地,會哭就有理了?會哭就了不起了?
做人得講理。
咋地,講理講不過就哭嚎,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你修煉的可真好。
要是哭嚎就有理,當年咱們解放戰爭的時候,你咋不到陣前去哭呢?
把敵人給哭沒理了,咱們國家還能少犧牲幾位戰士。
老婆子脾氣不好,你要是再不憋回去,小心老婆子把你給扔下車。”
果然,周翠芬的威脅是有用的,王紅玉不哭了。
可能是因爲突然憋住哭聲,坐在那裏直打嗝。
一個接一個的,根本停不下來。
這一路上,大夥就聽着王紅玉在那兒打嗝了。
平時家屬們坐在車上,定然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今兒車內靜悄悄。
沒一個人敢出聲的,生怕惹惱了周翠芬那條霸王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