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沙漠中,一道藍白色的身影在黃沙中徘徊,狂風吹起女子的衣袖。遠遠看去,像是一片因風改變路線,在錯誤的地點落下的雪花。

    霽無瑕想不明白,自己該往何處而去?她到底又該是誰呢?既是波旬女體,卻會嚮往江湖;若爲快雪時晴,卻又要揹負波旬之願。

    “這算什麼,世事難料?哈。”

    一聲自嘲的笑,道盡了霽無瑕身世的荒唐。論心中所想,她其實很想再去看看殊十二,在自己與另外兩體融和成波旬之時,是這個少年的呼喚,叫醒了沉溺於女琊記憶中的霽無瑕。

    她知道殊十二在哪裏,左右不過是佛界駐紮的城池裏。但是卻她不能去找他,自己的身後一直有欲界的目光,帶着這些跑去城池,無異於引狼入室。

    而且她現在,已經不是曾經能跟大家隨意切磋的快意女俠,她是女琊,是欲界的魔佛。殊十二在正道那裏,如果自己就這麼去找他,殊十二的立場也將受到懷疑。

    “吾,該去哪裏……”

    雖然在以前的接觸中,不少佛門高僧對抱有善意的異端都懷有包容之心,魔族妖族也能在城池裏暢通無阻。

    可這並不代表佛門中沒有敵意較大者,殊十二異界王子的身份已經很敏感了,自己既然受了對方那一聲“姐姐”,便絕對不能給他添麻煩。

    霽無瑕低頭漫步,此刻她全部的心神都在自己的“歸屬”之上,全然沒有關注自己的路線。

    託她那身顯眼的裝扮和現在沙漠裏普通人奇高的警覺,還有綴在其身後的欲界之人,哪怕沒有趕路,霽無瑕也能暢通無阻的一直前進。

    不知不覺中,一抹綠意闖入霽無瑕眼中,喚回了女子些許的思緒。

    一開始,霽無瑕以爲自己是走進了某個綠洲。因爲頻繁的大規模戰鬥,西域裏地形被大幅度改動,甚至因爲一些修者的招式中產生的東西和大量能量的溢出,讓沙漠裏多了幾個小型的綠洲。

    可當她擡頭看時,發現自己來到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小綠洲,而是高大聳立的山體。這整座山異常的高且陡,周邊綠意盎然,根本不像是沙漠裏的景物。

    霽無瑕微微仰頭,看着高聳入雲的山頂,她認得這座山,是那座突然拔地而起的羅浮山。

    她記得,此山的主人貌似叫做“鷇音子”,雖然此人對外聲稱自己完全中立,但三餘鱻生對此人此山好像多有防備,合體時看到記憶裏,也是位高深莫測的人物。

    “……上去看看吧。”

    霽無瑕自言自語的上了山,既然對方以中立在此建山,自己與他接觸不會牽連到任何人。況且如今這個局勢,她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遠遠跟在後面的欲界探子見霽無瑕上了山,隨即停下腳步,沒有繼續跟上去,在安排人去傳信欲界之後,剩下的人便停留在山腳,等候着霽無瑕下山。

    上山之後,感受到身後跟蹤之人的消失,霽無瑕心中便知道自己來對了。就算最後自己在此山中一無所獲,但是她起碼得了片刻的寧靜。

    隨着她在樹林中穿梭,淅淅水聲入耳,林間鳥雀嘰喳,倒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突然,霽無瑕眼前光線一亮,河流映入眼簾,而在這邊的河岸上,有一白髮道人盤坐於河邊石臺,垂釣於此。

    因爲對方背對着自己,霽無瑕看不到對方的容貌如何,只能看到那身披梅花罩紗的背影。此刻她走的已經很近了,但這道人卻不爲所動,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後還有別人。

    看着面前這道安靜的身影,丹香入鼻,霽無瑕心中突覺一陣平靜,一直以來的煩躁彷彿都離自己而去,她感覺自己就好像回到了一開始,沒有記憶卻能瀟灑浪蕩的自己。

    就這樣,道人安靜的垂釣,霽無瑕站在他的身後,默默看着河中起起伏伏的魚線。在此期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好像身邊沒有對方。

    “姑娘,你因何苦惱?”

    就這樣靜默了一段時間後,石臺上垂釣的鷇音子率先開口。但他除了開口外,既沒有起身,也沒有轉頭。

    “吾想不通,自己該去往何處。”

    同樣的,霽無瑕在回話的時候,她的身體和目光也沒有絲毫變化,仍看着眼前流動的河水。

    兩人就這樣維持着自己的姿勢,互相不對視,目光所及的都是緩緩流動的河流,相似的平靜,對身邊人的全然漠視,就彷彿他們不在同一時空中。

    “河往低處入海,鳥往高處入雲。但是吾,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兩種截然不同的身份,多年同修的情誼與這些日子裏領悟的夢想,霽無瑕哪一個都放不下去。

    “魚躍龍門,虎嘯雲端。欲往何處,是你自己的選擇。”

    “但很多時候,人無法自主選擇想走的道路。”

    太多的羈絆,絆住了霽無瑕的腳步,自己遠離殊十二,避開同修的尋找,也只不過是一種逃避。可這種逃避,又能維持多久?

    “《道德經》有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這位姑娘,你能認清自己怎麼嗎?”

    對於霽無瑕已經有些悲觀的態度,鷇音子反問一句,似是點撥。

    “……不能。”

    聞言,霽無瑕輕輕搖頭,若她真的能認清自己是誰,又怎會爲此苦惱到現在,只能在沙漠中漫無目的的徘徊。

    “不,你能。”

    出乎意料的,鷇音子反駁了霽無瑕的回答,甚至語氣比她自己更加的肯定。

    “你的心中其實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你在害怕自己的選擇,不願邁出那一步。”

    “先生請講。”

    從剛纔的幾句對話中,霽無瑕已經察覺到對方的不凡,既然如此,知道自己的身份來歷便也不稀奇了。

    能讓三餘無夢生警惕,就連欲界也謹慎對待的存在,要是不瞭解當下局勢纔是不正常的。

    霽無瑕想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抉擇。

    “不需要吾再講,想要以何種身份、何種模樣的面貌生活下去,你的心中早有答案。去吧,去找你最想見的那個人。”

    說完這些之後,鷇音子不再言語,繼而專心致志的釣魚。但是仔細看去,河中水質清澈見底,哪裏又有游魚的影子?

    “……霽無瑕,謝先生指點。”

    霽無瑕微微欠身,在謝過鷇音子之後,一個轉身,循着來時的道路,消失於樹林之間。

    “同樣的靈魂,因爲不同的經歷成長爲不同的模樣。”

    在霽無瑕離去之後,鷇音子緩緩收杆,魚鉤落入手中,上面什麼也沒有,包括魚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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