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今天門口會這麼堵,穆遙打着傘,緊緊地把程如安的小手握在手裏,在擁擠的人羣裏費力地前進,好不容易纔擠了出來。
程如安個子還小,淡藍色透明的雨衣罩在她身上,像是套了個巨大的袋子。兜帽的帽檐有點長,遮住了程如安的部分視線,她竭力地昂着頭,淡藍色的視野裏滿眼都是大人的大腿。
她死死地攥着穆遙的手,感受到穆遙的微微發燙的手心通過接觸的掌心部分傳到她的身上,驅趕着暴雨天籠罩在周身的寒意。
“安安,沒事吧,”穆遙轉頭看了眼身後依然擠擠踵踵的人羣,心中長舒一口氣,“剛剛人太多,有沒有被擠到?”
程如安裹在雨衣裏不舒服,微微扭了扭身子,伸出手來把幾乎蓋住自己大半張臉的兜帽掀起來搖了搖頭:“安安沒事,穆遙哥哥你沒穿雨衣,要擔心自己纔對。”
雖然程如安回答得信誓旦旦,但穆遙還是有些不放心,彎下腰仔細檢查了一番,把雨衣緊緊合攏,才又拉着她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暴雨不僅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雨水幾乎連成了一片細密的雨布,灰白的鋪成一片擋在面前。路邊的梧桐樹枝被雨水打的上下顫動,而樹下剛冒頭的一些野草野花更是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程如安聽着耳邊愈發響亮的雨聲,腦子裏忍不住地回想出車禍那晚的場景,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地朝穆遙的方向更靠近了一點。
穆遙正聚精會神地看着前方,雨下的太大,以至於模糊了視線,這個時候更要專心一點觀察會不會有其他的危險。
猶如心靈感應一般,穆遙偏過頭看了程如安一眼,就看見她像一隻冬日裏受了驚嚇的小奶貓一般,小心翼翼地向自己靠近。
穆遙突然想起放學時自己去接她時的樣子。儘管當時的他因爲下樓太快而有些喘氣,但他仍然清晰地看到,在自己呼喊安安的那一瞬間,她轉過頭來,然而一向可愛甜美的小臉卻佈滿了不知從何而來的驚懼和哀傷。
那一刻,穆遙感覺自己呼吸一窒,好像只要自己呼吸重一點,不遠處的妹妹就要被那濃稠到令人窒息的雨幕席捲而去。
對程如安的憐惜和保護欲瞬間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穆遙感受到心臟彷彿在不斷地汩汩冒出酸水,流向自己的全身,連手指尖都微微發麻。
他用力嚥下喉嚨口的酸澀,也不管程如安的雨衣上的雨滴會打溼自己的衣服,摟着她瘦弱的肩膀讓她和自己緊緊挨在一起。
程如安突然被他拉的踉蹌了一下,擡起頭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安安,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穆遙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程如安沒想到穆遙哥哥猶豫半晌,居然問得是這個問題,她一下子怔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看向穆遙,他微微皺着眉,桃花眼中滿是心疼。一向冷靜平淡的穆遙哥哥居然會出現這樣的表情,程如安喉頭一哽,心臟的跳動越發得快了起來。
“穆遙哥哥,劉老師讓我寫一首詩,可我寫不出來,怎麼辦?”實話是不可能說的,程如安思前想後,還是換了個話題。
“寫詩?”穆遙沒想明白爲什麼話題會跳到寫詩上面來,難道,安安是因爲寫不好詩才難受嗎?
他盡力地回想了一下,斟酌着開口道:“其實我沒什麼經驗,因爲我沒有自己寫過詩,最多就是背了很多古詩詞。
“不過我覺得,寫詩其實和寫作文沒什麼區別吧,雖然格式不同,但我們語文老師說過,重點還是在表達自己的感情。
“比如我們學過的思鄉詩也好、送別詩也好,不都是作者用來表達自己情感的載體嗎?
“安安想寫詩的話,不用考慮那麼多,寫你自己喜歡的、能表達你自己感情的東西就好。”
“表達自己的感情嗎?”程如安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口中不斷地呢喃着。
“對,其實說的簡單一點,就寫你自己喜歡的東西或者事情就好了。舉個例子,我喜歡看書,那我就可以寫關於我看書的詩,這樣寫出來的東西,就是你自己最能感同身受的。”
程如安牽着穆遙的手,安靜地聽着。她明白穆遙的意思,只有真情流露,才能寫出真正好的作品。
而她也的確有很多很多真情流露的時刻。
剛意識到自己重生後的狂喜,與父母一起生活的溫馨,再見到穆遙哥哥的心動。。。。。。
她有太多太多情緒堆積的時候,就像滿溢的雨水倒灌一般,嘩啦啦地傾斜在她身上,心臟隨着情感的變化而劇烈地跳動着。
眼前白花花的雨幕變得越來越模糊,彷彿就要變成一片幕布。程如安眯了眯眼睛,她好像在這塊巨大的灰白幕布中,看到了自己。
不,不止自己,還有很多其他人。
她看見小小一隻的她蜷縮在媽媽懷裏,而媽媽則和爸爸頭碰頭睡得香甜;
她看見自己因爲爸爸媽媽加班而在王阿姨的書房裏看書等待,穆遙哥哥輕輕地打開書房門給自己端了一盤小蛋糕進來;
她看見放學後和白夏夏坐在一起,儘量用通俗易懂的方法給路星遠講懂英語。
她好像看見了好多好多畫面,這些畫面包含溫情,穿過冰涼的雨水,來到了她的面前。她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企圖再看得清楚一些。
穆遙護着她的肩膀,步伐也漸漸慢了下來。他攬着程如安的後背,穿梭在瓢潑大雨之中:“不要擔心,安安,我相信你可以,不僅是因爲你很優秀,而且還因爲,最近的這段日子裏,你和你身邊的人,一直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