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路護在雨衣和雨傘下的程如安自然是沒有被淋溼，只有臉上和手上露出來的皮膚上有些許雨滴。
而穆遙則不然，他在回來的時候一直把傘向程如安那邊傾斜，右邊肩膀已經有一小塊被打溼了，再加上他後面他一直摟着程如安在走，外套也被程如安的雨衣浸了些雨水進去。
穆遙剛因爲程如安沒有被淋溼而放心，就被程如安一頭撞進懷裏，小手不停地拍着自己右肩被打溼的那一塊：“穆遙哥哥對不起。”
“這個呀，沒事，”穆遙甩了甩頭，一些淋在頭髮尖的雨滴被他甩落在地板上，“一會兒哥哥把衣服換了就行，倒是你，雖然沒淋到雨，但回去以後還是要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知道嗎？”
程如安趴在他肩頭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手指仍有些不死心地摸了摸那塊被打溼的布料。
穆遙給她擦了擦小臉，讓她自己坐着玩會兒，就忙不迭地去陽臺收衣服去了。窗外的雨漸漸小了一點，但風還是一樣的大，穆遙趕緊撐着衣杆把衣服都收了下來，掛在了衛生間裏。
程如安坐在沙發上，小口小口地啜着穆遙給她倒的熱水，晃着小腿等爸爸媽媽下班。
等到黃小君和程立下班來接她回家，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
“抱歉啊寶貝，突然下雨所以班車晚點了，而且路上還特別堵車。”程立摸了摸程如安還有些溼潤的劉海，把她抱在手臂上坐着穩，“今天回來有沒有淋溼？”
程如安坐在程立的臂彎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微微探過身摟住程立的脖子；“沒有淋溼，穆遙哥哥帶了傘，還給我穿了雨衣。”
“那就好，我們回去喫點暖和的暖暖身子怎麼樣？”黃小君拍了拍程如安的小屁股，提起手中的東西遞到她眼前，“媽媽買了新鮮的毛肚和鴨血，我們回家做毛血旺喫好不好？”
程如安眼睛一亮，小腦袋點頭如搗蒜。要知道自己小時候要是能喫上一頓毛血旺可算得上是大餐了，在這冰涼的雨夜裏喫上一頓熱乎的毛血旺也太享受了！
到家以後，程如安撒歡兒似的在廚房亂竄，無比期待今天的晚飯，從袋子裏掏出幾顆大蒜，拖着小凳子挪到黃小君旁邊：“媽媽，我來幫你剝蒜！”
若是以前，黃小君一定會一臉欣慰地摸着她的頭，誇她是全世界最乖的女兒。
然而今天程如安擡頭看向她時，黃小君卻只是勉強提了提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她沒有多說一句話，轉頭又專心料理起了案板上厚厚的毛肚。
程如安一愣，連剛剛剝下來的蒜皮飛到了下巴上也沒有注意。
在她的印象裏，媽媽一直都是很積極向上的，怎麼今天看起來，有點不大對勁。
程如安回過神，下意識地就想去找爸爸的身影。可程立今天不知怎麼的，一下班就鑽到臥室裏，拿着座機打電話，到現在也沒出來。
難道是媽媽在單位受欺負了，還是和爸爸吵架了？程如安坐在小板凳上悶悶地想。
沉默一直持續到了喫晚飯的時候，程立終於從臥室裏走了出來，程如安充滿希冀地看向他，卻發現他面色有些凝重，頓時心一沉。
難道真的出事了？
程如安的笑容僵在嘴角，有些心慌的眼神在爸爸媽媽之間瞟來瞟去。
“看什麼呢，趁熱喫，”黃小君夾了一塊嫩嫩的鴨血放到程如安碗裏，又給程立夾了一片切成小片的毛肚，“嚐嚐媽媽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好喫，還是以前的味道，”程立喫着毛肚連連點頭，誇張地做出被香暈了的表情，“比以前我倆談朋友時你給我做的味道還要好喫一點！”
聽到程立對晚飯的肯定，黃小君愁苦了一個晚上的臉終於放鬆了下來。她嘴角噙着微笑，也開始動筷：“好喫就多喫點吧，過段時間，你可就喫不到了。”
程如安正放下心來打算好好享受今晚的大餐呢，就被黃小君的這句話打蒙了：“什麼，怎麼、怎麼過段時間爸爸就喫不到了？”
程立聽了，再也裝不下剛剛那副放鬆的樣子，慢慢放下了筷子：“安安，爸爸，可能要去很遠的地方上班了。”
“很遠的地方？是哪裏？”程如安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廣東的分單位，可能要兩三年才能回來。”
“廣東？”
突然，一道久遠的記憶闖入了程如安的腦海，她想起來重生前，差不多也是在她六歲左右的時候，程立有一天晚上也是像今天一樣，不停地打電話，隨後和黃小君關在臥室裏談了好半天。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養成自己睡的習慣，困得搖搖晃晃地進了房間想讓媽媽陪她一起睡。
她還記得，那時程立眼眶泛紅地抱着自己，問她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了，願不願意讓爸爸走。
那時她還太小，哭着鬧着說不願意，最後一家三口紅着眼眶抱在一起，程立攬着哭得雙眼通紅的黃小君哽咽地不斷重複：“好，那我就不走了，我不走了。”
現在想來，那對於程立來說，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程立作爲單位的工程設計師，肯幹活肯喫苦，而派他到廣東去正是對他的一次考驗。或許等他回來以後，等待他的就是更高的職位了。
程如安小手攥着筷子，心裏明白這是一次難能可貴的機會，可是。。。。。。
她轉頭看向沉默地喫飯的黃小君，心裏一陣心酸。王阿姨和穆叔叔因爲長期分居兩地而滋生矛盾的例子就在眼前，程如安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最終也走到如此的地步。
“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有志向，這是個好機會，你要好好珍惜，”一直沒說話的黃小君嚥下一塊火腿腸，冷不丁地開口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個人能夠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好安安。”
程立看着眼前堅強的妻子，頓時百感交集。他仰着頭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顫抖着聲音問程如安：“那安安呢？”
程如安看了看面帶不捨但仍然堅定的媽媽，又看了看紅了眼眶的爸爸，沉默了一會兒，纔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雖然很捨不得爸爸，但是我支持爸爸的決定。”
程立渾身一顫，捂着臉深吸一口氣，良久才把手放了下來，臉上滑過了兩道淡淡的水痕，長出一口氣笑了笑：“那安安以後要聽媽媽的話，爸爸放假就回來看你們。”
“嗯，”程如安也溼了眼眶，程立的臉在她眼中漸漸變得模糊。她用力擦了擦眼睛，使勁點着頭，“我會乖乖地照顧媽媽，也會乖乖地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