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機場離市中心並不算遠，將近三十分鐘的車程讓穆遙可以坐在椅子上先短暫地休息一會兒。出租車在空曠的街道上疾馳，夜風透過車窗吹拂着穆遙的臉頰，帶來一絲絲涼意，車載廣播傳來播報，半夜十二點已經到了。
司機看着穆遙微眯着眼睛，跟他搭話道：“小夥子，剛下飛機就往醫院趕，是不是家裏有急事啊？”
穆遙揉着太陽穴輕輕點了點頭。
“瞧你也才十幾歲，真有孝心啊，彆着急，家裏的事有大人頂着呢！”
穆遙側着頭看着司機師傅憨厚的笑臉，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車子終於停在了醫院的大門口。穆遙付了車費，急匆匆地下了車。午夜時刻，市醫院依舊亮着不少的燈光，穆遙拖着行李箱走在醫院走廊裏，輪子在地板上劃過，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他找到護士詢問了一番，幾分鐘後找到了張老太太在的病房。這間病房是單間，想來應該是王冰嬋在其中幫了些忙。
看到病房外坐着的穆文勇和程立，他急忙上前。
程立明顯憔悴了些，平時颳得乾乾淨淨的下巴上長出了不少青茬，眼窩也凹下去了一些。他和穆文勇坐在冰涼的椅子上，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這一層樓的夜晚還算安靜，程立聽到行李箱拖行的聲音，擡頭看了過去，正好看到穆遙大步朝他們走過來。
“小遙？”穆文勇有些驚訝，他知道穆遙是今天到陽城的航班，但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一看就知道連一刻也沒有休息就趕過來了。
穆遙對他點了點頭，看着也有些意外的程立，微啞着聲音道：“程叔叔，張婆婆還好嗎？”
程立已經家裏——公司——醫院三點一線跑了好幾天了，精氣神大不如往日，但此刻見到千里趕來的穆遙，心中還是熨帖了不少：“比前兩天好多了，雖然還是沒醒，但是生命體徵什麼的都很穩定，醫生說這周應該就能醒過來，別擔心。”
穆遙舒了一口氣，穆文勇拉着他在身邊坐下：“坐了多久的飛機回來的？”
“二十多個小時。”穆遙老實答道。
穆文勇看着穆遙有些腫起來的雙眼，感慨地摟了摟他的肩：“好小夥子，年輕就是好啊。”
穆遙探頭看了看身邊，像是在無聲地問其他人呢。程立雖然有些疲憊，但還是耐心地給他解答了：“你媽媽和黃阿姨這幾天忙得比較多，先回去了。”
穆遙點點頭，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程叔叔，我能進去看一下張婆婆嗎？”
雖說跟張老太太無親無故，但穆遙其實跟張老太太感情也很深。小的時候，穆文勇一年根本回來不了幾次，王冰嬋怕他感受不到大家庭的感覺，經常帶着他跟黃小君一家一起去張老太太家玩兒。
穆遙很喜歡這個鄉下的大家庭，雖然跟自己的外公外婆比起來，黃老爺子和張老太太沒讀過什麼書，家裏的裝潢也不精緻，但他們待人極爲熱情，真真正正地把他們也當作了家人看待，黃家的家裏小孩兒有什麼，穆遙往往也能有一份，過年的時候，還會收到他們給的壓歲錢，雖然不多，但那份心意卻是實實在在的。
想到把自己當作親孫子的張老太太卻躺在冰冷的醫院昏迷不醒好幾天，穆遙頓時覺得心裏堵得慌。
程立知道穆遙有心，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是看一兩眼問題也不大，於是帶着他打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病房裏光線很暗，只有些外面的燈光透過拉緊的窗簾微微透進來，照亮了瓷白的地板。穆遙看着躺在病牀上瘦小的張老太太，月光下她的臉色更加的蒼白，讓他不由得心裏一緊，好在牀頭的儀器顯示她現在並無危險。
順着一起淡綠色的幽光看過去，穆遙發現在病牀旁還放着一架小的行軍牀，上面躺着一個人，正蓋着薄被沉睡着。
雖然燈光太暗看不清臉，但多年的朝夕相處讓穆遙的直覺一下子就在腦海中響起來：是安安！
一陣風掀起了窗簾吹了進來，程如安似乎睡得有些不舒服，皺着眉頭翻了個身，面朝着站着的程立和穆遙又繼續睡了下去。
程立嘆了口氣：“前幾天要上學，這孩子擔心得很，現在週末了，說什麼都要守在病房裏，連她媽媽都說不動她，就讓她在這裏睡了。”
穆遙喉頭一哽，點了點頭，輕輕挪動着步伐朝程如安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哭得太多的原因，即使在睡夢中，程如安看起來也格外的悲傷，濃密的眉毛緊緊地皺着。
穆遙來到她面前慢慢地蹲下，月光灑在她清麗秀美的臉上，看起來既美麗又脆弱。
“咚”的一下，穆遙的心口一顫。
不知道爲什麼，躺在病房裏面容蒼白的程如安讓他感到格外的不安，她的呼吸很輕，幾乎聽不到，面色在月光看起來甚至有些慘敗，伸出來的手腕則是那麼的清瘦。
穆遙突然產生了幻覺，心口越來越痛，他好像看到安安一動不動地躺在病牀上，身上還有大片大片的血跡，就好像是......
“小遙，我們出去吧。”程立拍了拍他，穆遙瞬間從那恐怖的幻覺中抽離了出來，面前的安安還是那麼安靜的睡着，但她身上沒有血跡，也沒有那股纏繞着她的死氣。
穆遙抹了把臉，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程叔叔，我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來。”
程立點了點頭，沒看到他有些難看的臉色，和他又一起走了出去。
門“喀噠”一聲在身後關上了，穆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股心悸的感覺慢慢褪去。看來自己是太累了，還是趕緊回去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