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敵進我退，敵退我進。
明明一開始做錯了事情，心虛不已的人是唐今，但因爲溫折玉暴露出來的退讓，反倒讓唐今變得理直氣壯起來了。
唐今眼睛亮亮地看着溫折玉，等待着他的答案。
少年的眼神太過炙熱，直勾勾地盯着人像是不問出答案便不肯罷休一樣，溫折玉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垂在袖中的手指卻微微蜷縮。
昨日未經思量便脫口而出了那句話，現在要他解釋，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溫折玉剛啓脣，解釋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又有一行雲霧般的小字在他面前浮現：
師尊，昨日煉心塔幻境，你也在裏面對不對？
唐今肯定地看着他。
幻境裏我看到的師尊就是師尊你對不對？
少年實在聰明，雖然溫折玉沒有刻意掩飾過，但這樣被她指出，溫折玉反而有些……奇怪的感覺。
“你沒有靈力，獨自入煉心塔太過危險。”他輕聲解釋了一句，也算是承認了他進了唐今的幻境。
唐今有些誇張地做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軲轆一轉。
那……陸師兄的幻境，師尊也在了？
溫折玉頓了一下。
他看向少年，卻只見少年眼中都是狡黠。
師尊，你是不是看見陸師兄……你說的錯的那個人，是指陸師兄嗎？
她不說也就罷了，她這樣神情輕鬆，像是毫不介意陸彧之吻了她將這件事情說出來的樣子，便不免叫溫折玉淡了眸色。
“他心境不穩，有入魔之兆，日後少與他接觸。”
溫折玉說出這話是想讓唐今不要再靠近陸彧之，免得被帶壞，但卻不想，在聽了他的話後，唐今驚訝了一下，臉上露出關懷。
入魔？怎麼會這樣，那陸師兄現在豈不是很不好受？
她伸手抓住溫折玉的袖子，眼睛裏帶着對另一個人的擔憂看着他
師尊，你送我下山好不好，我想去看看陸師兄。
溫折玉眉心蹙起，“不可。他此時的狀況，不適合見人。”
唐今歪歪頭。
可我只是想去看看師兄。
她輕輕拽了拽溫折玉的袖子，眼眸乾淨清澈。
大不了我不在師兄面前露面，不與他說話便是了。
溫折玉沒有說話。
少年的話並沒有什麼問題，若只是去看看陸彧之不與陸彧之見面說話，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
說不上來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是……
他避開少年的目光，聲音疏淡：“築基之前，不可再下山。”
誰人都知，對修士而言，煉氣期的修煉極爲困難，想要從煉氣到築基，少說也得三五年……
溫折玉這一句話，便是直接阻斷了唐今接下來幾年和陸彧之見面的可能。
唐今看着溫折玉的側臉，抿了抿脣，片刻，卻是又化了一行更直接的字在溫折玉面前。
幾乎是質問：
師尊不許我去見陸師兄，究竟是擔心我和陸師兄見面後他會傷害我。
還是擔心他會親我？
……
雲霧般的小字一個接一個地在溫折玉面前浮現。
那些字明明是虛幻的，輕輕一吹便散的，可落在那裏的時候，卻莫名地扎眼，令人無法忽視。
溫折玉垂眸，根根分明的長睫將眼裏泛起的漣漪掩蓋。
少年的一字一句，直接將他心中那些連自己都還沒有分清楚的想法給點了出來。
究竟是擔心少年被傷害，還是……
或許這兩種都有。
可是，原因……
就在溫折玉心緒漸亂的時候，偏偏唐今又忽而一把撲進了他懷裏。
溫折玉下意識將人抱住。
唐今現在已經長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她抱着自家師尊的細腰，擡起頭，一雙清眸彎彎。
師尊，你是不是喫醋了呀？
少年漾着笑意的眼眸就像是一把小鉤子，一下便將溫折玉的心勾得一亂。
就連唐今都能明顯看見他那一瞬暴露出來的無措。
唐今不知道那麼一會的工夫溫折玉腦子裏都想了些什麼。
但再開口的時候，他的神色就已經恢復了正常：“你年歲尚小，若是要尋道侶，也等日後再說。”
溫折玉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陸彧之並不合適。”
唐今眨了眨眼睛。
師尊大人的表情管理一向是做得很好的。
但要是話別這麼密就更好了。
總感覺溫折玉這幾天和她說的話都快能抵上他以前十天半個月的說話量了——
當然，這裏是不算溫折玉給她上課時念的那些詩書，只算溫折玉平日裏和她說的那些閒話的。
可惜，師尊擅長表情管理，但徒弟也虎。
唐今繼續用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着溫折玉，繼續問：
那師尊你是不是喫醋了啊？
溫折玉與她對視了一會，又避開了她的目光，“……時間不早，該學心法了。”
唐今眨眨眼睛，倒也沒有說什麼，跟上了溫折玉。
但看着少年那亮亮的眼睛，溫折玉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很快，這種預感便得到了應驗。
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天裏，不管溫折玉說什麼，做什麼，只要溫折玉看她一眼，唐今就會在他面前化一句。
——師尊你是不是喫醋了啊？
他將她那用來化字的靈器封住，唐今就直接在紙上寫好字，然後將紙舉到他面前。
他把紙筆也拿走，她就直接用那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眼睛就好像會說話一般。
明明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說過話，耳邊沒有聽見過任何少年的聲音，可整個世界卻喧鬧得讓人靜不下心來。
溫折玉垂眸看着手中的心法靈卷，試圖讓少年將心思轉回正事上：“三日內引氣入體，若做不到，便……”
他的話還沒說完，洞府中的靈氣驟然波動，那乖乖坐在那裏什麼都沒有做的少年就直接那麼引氣入體了。
溫折玉看過去，唐今脣角微翹，繼續用那讓人瘮得慌的跟兩個探照燈一樣的大眼睛盯着他。
溫折玉：“……”
良久，溫折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靈卷。
他脣動了動，“……我不喜你與他接觸。”
這算是少年口中的喫醋嗎？他也不知道。
他一點點看着她從一個個瘦瘦小小的小豆丁慢慢長大，變成如今這樣一個滿身風華的少年。
這十年間，少年從未離開過他，他們也從未分離，在不知不覺中，他其實早已真心將少年視作了自己的徒弟。
自己的徒弟被他人覬覦，甚至是親吻，他心生不快，這算是……喫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