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豬的問題解決了,啓程上路的事情也要安排起來了。

    均州離江南可有些遠,如今江湖上又並不太平,魔教不說,一路之上的山匪馬賊恐怕是少不了的。

    而且那位“金公子”又是祕密出行,身邊連一個多餘的護衛小廝都沒帶,自然不會同意再聘請其他人一同上路。

    於是這最後,護衛的工作就盡數落到了唐今一人身上。

    在聽風閣這幾年唐今也沒少被掌櫃差使着出門,護送的任務也做過幾次,不過此前護送的都是物品,這還是第一次護送活人。

    掌櫃沒告訴唐今這位“金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只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路上一定小心保護好對方,若對方提出什麼要求也都儘量滿足——

    實在做不到的,就聯繫其他地方的組織成員,請求他們協助。

    從這一點來看,這位金公子和他們這情報組織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

    由於那位“金公子”急着出發,唐今的時間不多,乾糧行李這些她收拾得很快,但是挑馬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最開始唐今選了兩匹耐跑的好馬,但那位金公子坐在堂中慢慢喝着掌櫃煮的茶,一邊悠悠問:“你打算讓本公子騎馬?”

    唐今沉默,半晌,她出去,換了輛馬車回來。

    金公子手裏的茶還沒涼,他看了一眼那馬車,眉頭微擡:“怎麼,是打算押解犯人嗎?本公子倒不知自己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竟要受這等折磨。”

    明明是一輛好好的馬車,卻被青年說得跟牢車一樣。

    在掌櫃的連連賠罪聲中,唐今又出門,重新換了一輛馬車回來。

    這一趟她出門的時間久了點。

    但看到唐今拉回來的馬車,那位金公子放下茶,又嘆息一聲。

    他隨手遞了一沓銀票給一旁的掌櫃,那雙上挑傲慢的長眸裏流露出些彷彿真心實意般的同情:“你們聽風閣,也是不容易。”

    明明沒有一個字衝着唐今來,但這話裏話外的嘲弄,任誰都聽得出來。

    於是唐今又出門了一趟。

    再一次回來,唐今拖回來了一輛由兩匹汗血寶馬拉着的,車廂極大的馬車。

    從外表看,倒是沒有什麼出彩的,但等掌櫃的跑上前將那車簾掀開,露出精緻奢靡的內裏後,那位金公子撐着下巴,微微沉吟。

    良久,他勉強嘆息:“這江南小地,本公子也求不了更多了。”

    話聽着不好,但這意思就是同意了。

    掌櫃臉上一喜,先是跟那金公子又告罪了兩聲,才轉頭看向唐今,壓低聲音問:“你從哪找來的這麼一輛馬車?”

    唐今如實回答:“太守府。”

    “哦。”掌櫃點頭重新帶笑看向金公子。

    片刻,他猛然驚覺,倏地扭頭瞪向唐今:“你說哪?”

    年紀大了還耳背。

    尊老愛幼的唐今又重複了一遍:“太守府。”

    掌櫃哆嗦了一下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客棧前頭的小巷處裏就跑來幾個穿着巡捕衣服的人,抓着巷口裏一個處着柺杖兩腿打哆嗦的老人問:“有沒有看見一個奇怪的人拖着馬車跑過去?”

    在掌櫃目眥欲裂地注視下,那哆哆嗦嗦的老人擡起處於振動模式的手,精準地指向了身後。

    幾個捕快轉過頭,就這麼看見了那輛停在小破客棧前的豪華馬車。

    ……

    唐今拖回來這馬車是太守剛剛纔命工匠做好的,被送到府上沒兩天太守自己都還沒坐過就被拖走了,太守自然是氣得厲害。

    那幾個巡捕一看到馬車也頓時嚴肅下了臉,上前就要直接將客棧裏的幾人帶走,順道將那輛馬車拖回去。

    雖然又一次被唐今氣得頭頂冒煙,但掌櫃哪能讓他們真的把自己三人——把金公子帶去衙門審訊。

    “幾位巡捕大哥且聽我……”

    “哪來那麼多廢話!”爲首的那個巡捕一把將掌櫃推開,手中的刀指向了坐在店裏慢悠悠喝着茶的金公子,“來人,把他給本捕頭押回去!”

    幾個捕頭立馬就要上去捉人,掌櫃的臉都白了,剛想喊身邊的木愣子去攔人,回頭一看身邊早就沒了人影。

    “砰。”

    幾聲連續的悶響,掌櫃的再扭頭看過去,就見那幾個上前要捉人的捕快都已經倒在了地上,四腳朝天。

    唐今收回手,擡眸看向那還呆站在那的捕頭,老實道:“借用。三月後歸還。”

    捕頭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臉色就黑了,“你可知你拖走的是什麼人的馬車?太守府的東西是你說借就——”

    捕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手疾眼快的掌櫃一把捂住了嘴。

    等他憤怒扭頭看過去,就對上了掌櫃那雙關切的眼睛,“大人可切莫多言了,我這店夥計是個傻的,你說的他生氣了,他說不定就要跟你拔刀了。”

    “你……”

    “誒大人莫急,先冷靜些,且聽我說……”

    掌櫃拉着那捕頭走到了一邊去,而地上那幾個捕快也陸陸續續捂着肩膀屁股齜牙咧嘴地站了起來,紛紛離唐今遠了點。

    過了會,也不知道掌櫃和那捕頭說了些什麼,一行巡捕沒有再一定要捉拿三人,也沒有再要將那馬車給拖走,只是帶着掌櫃匆匆離開了。

    掌櫃走之前死死瞪了唐今一眼,而唐今堅持她的死魚眼。

    只是掌櫃一走,這店裏就只剩下了唐今和那位金公子兩人。

    唐今回過頭看向那還悠哉遊哉在品茗的金公子,平聲問:“車要嗎?”

    金公子也是一副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內裏的東西都換了。本公子可不想坐那等豬頭豬腦的人碰過的東西。”

    他拿了杯茶,朝唐今晃了晃,“容易被傳染的。”

    小夥子嘴還挺毒。

    唐今也沒打算再和這位傲慢挑剔的矜貴公子多說什麼,轉過身便準備去換那馬車裏的東西換。

    但她還沒走出去,身後就一聲喊:

    “喂。”

    唐今回過頭。

    “你叫擒雁?”

    “嗯。”

    金公子手指撐着下巴,目光往上瞧着,像是在思考,“擒雁……擒雁?”

    思考良久,他搖了搖頭,帶着些純粹爛漫的好奇和疑問看向唐今:“何人給你取的這般名字,如此沒有水準。莫非那人與你有仇不成?”

    唐今:“……”

    沉默良久,她選擇問:“你叫什麼?”

    金公子撇眸,身子悠悠地往後靠。

    他不知從何處抽出了一把摺扇,在那修長瑩白的手指間轉過一圈,悠然甩開。

    潔白的扇面之上,落着墨筆揮毫寫下的三個輕狂張揚,貴氣十足的大字。

    青年輕慢慢搖了搖扇,明明一身淡色白衣周身卻好像有某種金光散出。

    他道:“本公子的名諱比起你那莽夫獵戶之名,自然是要珍貴得多。”

    唐今看着扇面上那三個大字,又一次默然。

    金。

    萬。

    兩。

    確實比“擒雁”聽起來要有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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