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在江南待着的這幾年,旁的不說,買豬這件事唐今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她拿着刀走到某條商鋪街上晃悠了一會,再轉過身往回走的時候,就有一個大太陽天還披着蓑衣戴着蓑帽的男人拖着幾頭小黑豬朝她走了過來。

    那人壓低了聲音神祕兮兮地問她:“大人可要買豚?這些都是上好的黑豚,都已經在這等了大人好幾天了。”

    唐今只當沒看見對方那蓑帽下朝她擠眉弄眼的樣子,付錢買了一頭小黑豬,就牽着豬走了。

    她晃悠着晃悠着,又晃去了一條衚衕前。

    這一回就更有意思了,她纔剛剛走過去,就聽見身後一聲撕心裂肺的豬叫,轉過身,就見一頭想不開的小黑豬直直朝她撞了過來。

    唐今避了一頭,那頭想不開的小黑豬就和唐今剛剛買來的那隻小黑豬“砰”地撞到了一起,然後兩頭豬一起暈了過去。

    唐今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待到風都將地上的葉子吹跑了,唐今才抱着那兩頭小黑豬回客棧。

    路上,她順便打暈了幾個平平無奇的路人——情報組織隱藏在人羣中的普通成員。

    給這幾個路人打暈之後,她還又順便給他們催了個眠,讓他們忘了剛剛看到的那幾幕——

    不這麼做,別說在這邊臥底三年了,就那兩個奇葩組織派來的奇葩接頭人想出來的奇葩辦法,她墳頭都該長草了。

    給那兩個組織善後完,唐今又去買了點做飯要用的香辛料。

    比起那兩個組織,武當還是要聰明點的。

    知道唐今現在的處境後,他們也沒偷偷摸摸地給唐今送信,而是直接在江南這邊開了一家賣油鹽醬醋的糟坊。

    如今的朝廷對於商貿之事雖不支持,但也沒有明令禁止打壓過,武當派門下有不少田地,也就順勢開起了米莊和槽坊。

    武當在江南這邊的槽坊開起來後,唐今隔一兩個月便能借着買米打醬油的理由正大光明地傳遞消息,比起那兩個……

    算了,不說也罷。

    槽坊裏沒什麼人,唐今抱着那兩隻小黑豬走進槽坊,徑直走到了那正坐着算賬的掌櫃面前。

    “掌櫃,買東西。”

    “哦?都要多些什麼啊客官?”

    “有的都要一罐。”

    “全都要?”掌櫃的有些驚訝,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是準備出遠門嗎?”

    “嗯。”唐今垂眸看着掌櫃手底下寫出來的字,“三月行程。”

    掌櫃瞭然地點了點頭,“如此之久,確實需要多備些東西。”

    他轉過頭招呼店裏另一個夥計,“去,將所有的料都裝一罐來。”

    “好咧。”夥計應聲之後便轉身往去偏堂給唐今裝東西去了。

    掌櫃的看那夥計過去了,才轉頭看向唐今,他放下筆,倒也沒有問唐今是要去哪,只是閒談一般道:“客官可知我們這鋪子是武當派門下的?”

    “嗯。”

    掌櫃笑起來,“說來也巧,咱們武當啊,再過三月就有一場論試劍大會,邀請全天下好漢前往。我看客官也是習武之人,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前往,試上一番啊?”

    唐今擡了擡手,“我練刀。”

    “誒,這天下兵器本是一家嘛,不論是練劍練刀都可以去試上一番,若是贏到最後,這天下還有誰人不識君啊。”

    聽着掌櫃激勵的話語,唐今知道,這是武當那邊鼓勵她回去參與這試劍大會的意思。

    或許也是看她臥底這麼多年了,事情又演變成現在這樣,打算讓她結束臥底生涯,召她回去了吧。

    不過……

    面對掌櫃的反覆邀請,極力推薦,唐今只能“無可奈何”地告訴他:“我要送人去均州。無法參加。”

    她是在告訴對方自己接下來的行蹤,但那位掌櫃聽見她的話,眨了個眼,面上卻跳出喜意,“這不是正巧了嗎客官?”

    唐今點疑惑。

    掌櫃咂了下舌,提醒她:“咱們武當,就在均州啊!”

    唐今:“……啊?”

    “誒呀客官,您啊,定是太久沒離開這江南之地了纔不知道吧?去年啊,就武當山那一片地——原本叫做武當郡的地方,已經被另外劃地,改稱均州啦!”

    唐今看着面前掌櫃那眉開眼笑,滿心歡喜的模樣,原本就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連五官都開始隱沒消失。

    她一點點極爲緩慢地低下頭,看向了懷裏一左一右抱着的那兩隻小黑豬。

    就在剛剛。

    突然間。

    她有了一種。

    很不好的預感。

    ……

    小破客棧留給貴客居住的廂房佈置得還算不錯,但隔音卻是一般。

    平日裏這地方幽靜,倒也不覺得吵鬧,但若是樓下傳來什麼聲音,這樓上廂房倒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金萬兩還坐在窗邊上懶懶看着書,便聽見樓下傳來了那掌櫃挑刺的聲音。

    而回應嘛……

    自然是不會有迴應的。

    金萬兩撐着額頭翻過了幾頁,許久,在樓下都沒了什麼動靜了之後,他才擡起手,將身邊只開了一半借光的窗戶徹底推開。

    客棧地方不大,廚房在後院東屋,從他這地方,想看的話也勉強能看到。

    只是才靠着窗看過去,他就奇怪地皺起了眉。

    廚房裏已經燒好了一鍋大水,那位呆子大廚沒有坐在火前看火,而是站在砧板前,目光極爲沉重認真地看着躺在砧板上睡得香甜的一隻小黑豬。

    那眼神之神情,之專注,還有眼中那似乎因爲不忍而泛出的淚光,看得金萬兩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倒是知道有人會養些狸奴蟲鳥,並且十分寵愛。

    但是……

    豬?

    青年的神色一時間有些難以形容的複雜。

    不知過去多久,金萬兩直起身,關上了窗。

    人生在世各有所好。

    豬……

    也行吧。

    ……

    吧?

    ……

    從外傳來的開窗和關窗之聲唐今都聽在耳裏。

    但她沒有半點想要擡頭去查看情況的意思。

    她看着砧板上的那兩頭小黑豬,眼眸深情,專注,還翻涌着某種涼如水的幽幽殺氣。

    兩頭小黑豬上的消息十分之統一。

    ——莫語啊/裟羅啊,武當這次的試劍大會咱們教裏/我們組織也得派個人去挫一下那羣正道傻子的銳氣/跟財主肥羊們展現一下我們組織的實力。

    ——教裏/組織在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這個光榮而又艱鉅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很高興、很激動是不是?

    ——別太激動了,大會還有三個月才舉辦呢,你慢慢準備,好好準備,本教主/本座相信你。

    唐今一巴掌拍暈兩隻小黑豬,無痛結束了兩隻小黑豬的生命。

    決定了。

    今天就做烤乳豬炸乳豬香煎乳豬紅燒乳豬粉蒸乳豬白灼乳豬乳豬煲湯醋熘乳豬文火燜豬生焗乳豬醬燉乳豬把那兩個豬頭一刀兩斷千刀萬剮車裂凌遲梟首示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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