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

    或許是因爲今天的唐今周身氣壓有點低的原因,一桌精美佳餚做好之後,掌櫃都沒有再多說什麼了,端着菜就上樓去了。

    唐今在樓下吃了兩碗飯後,也放下碗筷去收拾行路,佈置馬車了。

    要帶的東西有點多——至少金萬兩今天買的那些東西都得帶上。

    金萬兩買這些東西的時候唐今基本上都在神遊天外,所以開始拆東西的時候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也逐漸多出了一些疑惑迷茫的神情。

    玉枕香爐錦被這些她還可以理解,這個有半人高的翠玉竹節盆栽、長達十丈的僧旅山水圖、縮小版的一整套青銅編鐘是……?

    甚至唐今還看到一個巴掌大的黃花梨木木魚。

    唐今拿起來敲了起來。

    聲還挺好聽。

    多敲兩下先。

    不是。這不是重點。

    唐今擡頭看了看那個說是大,但實際上真的也大不到哪去的車廂,又看了眼那堆奇形怪狀大大小小的擺件文玩。

    良久,她默默起身,走到客棧外在路邊牆角里蹲了下來。

    他們這地方偏遠,沒有鋪青石板,客棧門前鋪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子。

    唐今抓起一塊石頭。

    捏碎。

    又抓一塊。

    捏碎。

    再抓一塊。

    再捏碎。

    在唐今沉浸式捏石頭的時候,樓上,只是估摸着唐今差不多該開始收拾馬車了,就從前窗往外看了一眼情況的金萬兩:“……”

    看着那一塊塊大小不一材質不一的石頭在那低頭沉默着一言不發的青年刀客手中被捏碎成一團團齏粉,金萬兩的表情很複雜,非常複雜。

    然而,不管他怎麼複雜,那跟個蘑菇一樣蹲在客棧外牆角下的青年還在一塊又一塊地捏着石頭。

    眼瞧着才小一會,她手下就已經堆滿了小山高的粉塵。

    金萬兩心情沉重。

    他不想再看這有些詭異又叫人惋惜哀嘆的一幕,而是慢慢坐回了餐桌前。

    看着桌上那一盤盤色香味俱全,勉強還算能入他口的美味佳餚,金萬兩此時此刻卻沒有了半分食慾。

    殺了兩隻豬……就這麼傷心了?

    金萬兩很認真地在思考。

    不然,他以後還是別叫那呆子殺豬取肉做菜了。

    這路上還有漫漫兩三月的行程,萬一哪天找不到石頭捏了……

    金萬兩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不寒而慄。

    ……

    捏出了一大堆石頭粉後,唐今心平氣和,心如止水。

    她去洗了把手,然後重新開始佈置車廂。

    她選擇了一個最簡單粗暴的辦法——無視美觀,將所有的東西一股腦都塞進去。

    唐今塞了沒一會,想來看看情況的掌櫃的就出來了,他站在旁邊看了一眼,頓時就皺起了眉,“你這怎麼能這樣放呢?這裏頭應該先把毯子鋪上啊,還有這個香爐……”

    掌櫃說他的,唐今塞自己的。

    她塞了沒一會,那越看越看不下去的掌櫃就實在忍不了了,幾步上前就接過了唐今準備當成套娃一樣疊起來放進角落裏的那套縮小版青銅編鐘。

    “把東西都拿出來!我來弄。”掌櫃沒好氣地道。

    唐今自然依言。

    車廂重新變得空空蕩蕩的,掌櫃的還在思考怎麼佈置,唐今就又抱着東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掌櫃立馬就煩了。

    “行了行了,你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在這晃得我頭暈。”

    於是這佈置馬車的任務就落到了掌櫃身上。

    而唐今自然就甩甩手,回後院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其實她的東西很少,到頭來最多的還是金萬兩今日買的那些衣服,路上需要的乾糧、調味料、金瘡藥這些。

    唐今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天色已經開始黑了,她往前院看了一眼,只見掌櫃還眉頭緊鎖地在佈置馬車。

    他雙手抱着那極爲沉重的翠玉竹節盆栽,想要往裏放,但才放下,又連連搖頭,給抱了出來。

    他就這樣反覆放下抱起重複了小半個時辰。

    唐今洗漱完,回自己房間吹了燈,晏然入睡。

    第二天早上,唐今起牀的時候,就看見了坐在客棧門前,兩眼發直臉色發青,眼下掛着兩個極大的黑眼圈,頭頂似乎都稀疏了許多的掌櫃。

    等她做完早飯,就看見掌櫃陪着金萬兩站在那馬車前殷勤地介紹。

    不得不說,能在江湖上最神祕的情報組織裏當上駐點管事——

    雖然只是一個最小的駐點,但掌櫃本身的能力還是不差的,那些大大小小雜七雜八的東西竟真的被掌櫃恰到好處地放進了車裏,且整體佈置極爲風雅文韻。

    金萬兩懶瞥了旁邊面如土色的掌櫃一眼,最終還是可有可無地點了頭。

    掌櫃頓時神情一鬆,之後再看見唐今,雖然還是黑着臉,但也沒那麼幽怨了。

    東西都已經收拾好,金萬兩慢悠悠用過早飯,唐今便準備去趕車出發,但人還沒走出去就又被金萬兩叫住。

    他挑着眸將唐今身上那套灰袍打量了一遍:“本公子昨日不是給你買了新衣?”

    唐今提了提手裏的包裹。

    金萬兩假笑彎眸,“怎麼,那衣服上藏了針嗎?竟讓我們擒雁護衛如此嫌棄。若真是如此那可是件大事啊。”

    越說他臉上的笑越假:“我瞧着這離午時也還有些時間,不若本公子先陪你去找那店家理論理論,如何?”

    唐今沉默着,還沒動,旁邊的掌櫃先瞪她一眼,“還不快去把這衣服換了?”

    按下腦子裏磨針霍霍想要竄出去給某人縫嘴的0某,唐今回去換了身衣服。

    金萬兩昨日給她買的幾身衣服都是深色調的,唐今穿上也並不突兀,只是她不想換而已。

    俗話說金窩銀窩都不如……

    ……她不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

    衣服都換了,未免出去又聽到那涼颼颼的嘲弄,唐今也就順手抓了抓,將原本狂放不羈散落的頭髮抓起來,束了一下。

    收拾完,唐今再走出去,金萬兩望她兩眼,搖了搖扇子,“嗯,至少不會被城門士兵當成可疑人物攔下了。”

    金萬兩反應平平,一旁的掌櫃卻是滿臉稀奇地將她反覆看了幾遍。

    等金萬兩坐上馬車,唐今驅趕着那兩匹馬離開客棧之時,隱隱還聽見了身後目送他們離開的掌櫃的嘀咕聲。

    “竟是個人形……”

    唐今:“……”

    她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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