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點了燈,但還不夠明亮,唐今尋着光,一點點將手下那嬌貴公子的頭髮烘乾。
因爲這段時間已經做慣了,現在她也能做到一邊機械性地烘着頭髮,一邊走神發呆了。
反正金萬兩多半側對或者背對着她,也看不出她的異常。
果然,就在唐今又摸了一下,卻沒摸到其他溼頭髮的時候,她回過神,那在燈下看着書的金萬兩也挑起一縷頭髮看了看,勉強露出了點滿意之色。
但他嘴上卻是不肯饒人的:“擒雁護衛以後不做護衛,也能去高門貴族裏尋個替人烘發的工了。”
普通人家或許沒事不會聘請這樣的人,但在那些高門世家裏頭,應該有不少人願意請這樣一位烘發工的。
唐今還是照常一樣沉默。
金萬兩放下手裏的書,長眸微挑瞥向唐今:“若是本公子未曾開門,擒雁護衛就打算在走廊裏休息一晚了?”
“嗯。”
難得,金萬兩脣角微勾,但卻沒有嘲弄之意,“雖是朽木一根,但也有些可取之處。本公子也不是那般冷血之人,你今夜便在榻上睡罷。”
金萬兩說完,便等着唐今的感激道謝,但唐今瞥了他一眼,聲音平平,沒有起伏:“我能睡外邊嗎?”
前一秒還笑着的金萬兩嘴角頓時就拉了下去,他有些惡狠狠地剜了唐今一眼:“不能。”
行吧。
唐今準備準備,打算封耳朵了。
看見她那“我不說話但我不樂意”的樣子,金萬兩又是好一陣慪氣,在心裏反覆勸了自己幾遍“不要和呆子計較”後,纔算是忍下來。
客棧小二又拿了牀蓆子軟被過來,唐今剛準備拿着鋪到房間裏的另一張榻上,就又被身後的金萬兩叫住了。
“本公子思來想去,既然是要護衛,那還是再靠近些好。”
金萬兩伸手一指牀前地板,“你睡這。”
雖然一直叫自己不要跟着呆子計較,但金萬兩卻不是那種會樂意自己喫悶氣的人。
一個普通的護衛,往日裏他可是從不會讓護衛和他睡同一間房的,今日大發慈悲讓這呆子進房間,這呆子竟然還敢嫌棄。
嫌棄是吧,那他就偏要這呆子過來,就睡他牀邊。
他倒要看看,這呆子究竟能有什麼好嫌棄的。
金萬兩抱着肘,長眸帶着些冷漠傲慢,顯然還是有些惱了。
唐今抱着被子,目光幽幽地盯着金萬兩看了一會,看得金萬兩都有些發毛了的時候,她才低眸,一聲不吭地走到牀邊,將席子鋪了下去。
金萬兩輕哼了一聲,也走到牀邊在牀上坐下。
他看着唐今將牀鋪好,等她要躺下睡覺了,又涼涼出聲:“離那麼遠如何保護本公子,湊近些。”
唐今拖着被子近了一點。
金萬兩盤腿坐在牀上,看着是一點要消停的打算都沒有,“當本公子會吃了你嗎?再近。”
唐今便又將被子拖近了一點。
看她悶不吭聲但也聽話照做的模樣,金萬兩也沒那麼氣了,但卻還是要折騰:“是本公子思慮不周了,竟沒想過擒雁護衛興許不認得‘近’這個字。罷了,我換一種說法。擒雁護衛,過——”
驀地一牀被子壓過來,金萬兩沒有防備,直接就被那被子矇住了腦袋,整個人後仰倒了下去。
等他扒拉着從被子底下冒出腦袋,唐今已經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
金萬兩臉都黑了。
“下去。”他聲音真冷了。
唐今沒動。
金萬兩直接動手去搬她,聲音裏頗有些咬牙切齒:“下去。”
但金玉窩裏養出來的嬌貴公子雖然會些拳腳功夫,但好似真的沒有內力,唐今不動,他也就推不動人。
推了半天金萬兩的臉色只能是越來越黑。
“你去榻上睡。”他只能妥協。
但牀上躺着的那根木頭就跟沒聽見一樣,依舊一動不動。
金萬兩在牀裏頭坐了好一會,那張清貴俊逸的臉一會青一會白,好半晌,他直接抱起自己的那牀被子,越過唐今下了牀,帶着火氣去榻上睡了。
反正他是不可能跟人同牀共枕的,更何況還是那個氣人的呆子。
貴公子氣沖沖地去榻上睡了,唐今彈了道內力,滅了燈。
而那隻能委屈睡在榻上的金萬兩白眼一翻,更氣了。
然。
睡到半夜之時,因着牀榻太小都沒法伸直腿,牀板又太硬怎麼翻身怎麼不舒服,根本睡不着的金萬兩還是黑着臉坐起身,重新抱起了被子走回了牀邊。
對於那還睡在木牀邊緣沒有挪過的唐今,他有意在從唐今身上爬過去的時候壓了她幾下,纔算是勉強解氣。
比起那方小榻,換過最好的軟被軟衾的牀上自然要舒服的多,金萬兩也總算能伸直腿了。
但他躺了一會,卻又是渾身不自在。
他從來就沒和人在一張牀上睡過,雖然對方只是睡在牀邊緣,也沒有發出過什麼動靜,就跟不存在一樣,但他還是沒法入睡。
不知第幾次翻過身,金萬兩睜開眼睛,直接從牀上坐了起來。
藉着點從窗戶處照進來的月光,他看了看牀邊的唐今,心裏又是好一陣慪氣。
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終究還是嘆了口氣,無奈地湊了過去,算是認輸一般,小了聲音:“你下去吧,睡哪都行。我真睡不着了。”
溫熱的氣息酥酥癢癢地落在耳邊,唐今偏了偏頭。
她緩緩睜開眼,對上金萬兩那雙雖然還傲着,但已經明顯帶上了無奈的眼睛,也沒說什麼,抱着自己的被子起身,去榻上睡了。
金萬兩看着唐今的背影鬆了口氣。
不過他看了兩眼,目光卻又落在了唐今露出來的耳朵上。
金萬兩思索了一下,微眯起了眸。
和第一次見對方紅了耳朵時涌上的興味不同,這一次在他心裏涌上的,是另一種情緒——
不好好收拾這臭呆子一頓,他就不姓金。
……
唐今將被子在牀上鋪好,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卻沒有睡。
接下來的幾天裏她應該都睡不太好了。
畢竟。
碰上了個麻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