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金萬兩的話,第二天的早飯又是唐今問客棧掌櫃借了廚房做的。
一頓清淡味美的早飯喫完,從早上睜眼起就黑着臉的金萬兩也緩和了神色,搖了搖扇子朝唐今道:“待會隨本公子到這城裏逛逛——”
金萬兩語氣一轉,十分關切地問道:“這樣不會太累着你了吧?擒雁護衛。”
唐今和往日一般裝聾作啞。
因着昨晚的事金萬兩這會還有些不爽呢,他呵了一聲,也不需要唐今迴應,擡腳出門下樓。
唐今拿着刀,跟了上去。
兩人下樓的時候,昨天金萬兩折騰房間時唐今就見過一眼的,住在金萬兩隔壁的那個書生也剛好上樓。
樓梯狹窄,一下一上,那迎面而來的書生便徑直堵住了金萬兩的路。
他擡頭瞧了兩眼金萬兩,連忙避開到了一邊,讓出了位置。
金萬兩對於他人的避讓早已習慣,此時也不覺有異,神色淡淡地搖着扇子從那書生面前走過了。
唐今跟在金萬兩身後,也沒有表現出什麼。
只是在走出客棧大門的時候,唐今用餘光看了一眼。
那看起來有些文弱不經風的書生仍站在樓梯之上,望着他們。
更準確地說。
是望着金萬兩。
唐今收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到了走在前面的金萬兩身上。
青年倒是渾然不覺般,一副金貴風流大公子出街的模樣,長眸帶着懶慢地悠悠打量着四周的街景。
路邊瞧見個賣身葬父的可憐人,他還順手扔了塊銀子過去,當做施捨,顯然完全沒有將方纔的書生放在心上。
唐今垂眸,掩下了眸底的思索。
雖然在情報組織的這幾年裏,她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但江湖上發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她卻都有所耳聞。
比如太行劍派裏出了一個天才,年紀輕輕就能和江湖四大惡人打得有來有回,有望成爲下一任武林魁首。
又比如峨眉派掌門亡故,一衆弟子推選了她們的大師姐——江湖上有名的“妖女”繼任掌門,引發了許多人的不滿。
再比如醫谷後人出世,行走江湖懸壺救人。
再再比如。
一年前,江湖上多了個神祕人,其武功高強身份詭異,在短短一年內就用極爲殘忍的手段殺害了上百餘人——
這些人裏有江湖上有名有望的高手,有各大門派的弟子,也有極爲普通的尋常百姓。
起初還沒什麼人注意到,但當各大門派發現自己的弟子皆死於同一種特殊的武功之下的時候,此事便迅速發酵,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陣非常大的風波。
武當、魔教、殺組都曾給唐今傳過信,希望唐今能夠通過情報組織的手查出這人的身份。
可惜的是,從唐今收集到的消息來看,就連情報組織也還沒有查出對方的真實身份,甚至連其最基本的外表身形特徵都沒有掌握。
這是一件極爲怪異的事情。
情報組織的成員上至達官貴族,下至乞丐流民,遍佈中原。
當他們真正要查一個人的時候,幾乎沒有誰是他們查不出來的。
就連唐今當初要進入情報組織臥底前,也專門去了西域一趟,花了小半年的時間在情報組織的手伸得沒有那麼長的西域百國裏做全了一個身份,才勉強過了情報組織身份調查的這一關。
查不出人,甚至查不出對方的任何一點信息,這對聽風閣來說幾乎是不可能。
但整整一年裏,那神祕人都並沒有表現出過任何和情報組織有關的跡象,這點懷疑也就被唐今按了下去。
神祕人的身份雖然沒有查出來,但因爲那神祕人還在不停地殺人,所以其行蹤多少還是能被掌握到一點的。
根據他前幾次動手的地點來看,那位神祕人正在南下。
山橫郡在地圖上的位置極爲特殊,不管是要入江南還是出江南,這都是個好地方。
“擒雁護衛。”
一聲涼颼颼宛如叫魂一般的聲音打斷了唐今的思緒。
唐今擡眸,就見金萬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語氣嘲弄:“擒雁護衛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都看出神了?”
這種地方?
唐今往四周看了一眼,便微微蹙起了眉。
周圍一片鶯聲燕語粉笑嬌香,放眼望去,青樓藝館,勾欄南閣,應有盡有。
很顯然,這是一片煙花之地。
金萬兩饒有興致地看着唐今臉上的表情,卻見她看了一會後,眼眸依舊平淡,“這是哪?”
金萬兩挑眉。
或是想到了什麼,他脣角笑意加深,“隨本公子進去逛逛不就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金萬兩想做什麼,但他是主家,他要去逛,唐今一個護衛也只能跟着。
於是,兩人就這樣正式踏進了這條煙花街。
從兩人走進這條街道的第一步起,便立馬被各個樓館裏的龜公老鴇給盯上了。
畢竟金萬兩這樣的,不論是衣着打扮還是氣質禮儀,一看便知是隻肥羊——不是,是個貴客。
面對那些圍上來的花花柳柳,金萬兩隻是拉長了聲音悠悠地喊:“擒雁護衛。”
唐今思考了一下她要是現在扭頭就走,金萬兩會不會就這樣被這羣人給活吃了後,還是擡手,用刀鞘將想要撲上來的人打開。
她打的都是些不致命但格外疼痛的地方,幾聲痛呼過後,那些人也怯了,不再敢靠近,只好遠遠地和金萬兩喊話:
“公子,來我們樓吧,我們樓的人兒最是知情識趣了!”
“別聽他的公子,我們館子裏的畫情不僅知情識趣,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公子……”
……
金萬兩搖着扇子沿着街往前,不管周圍的人如何吹噓自己樓館裏的人,他看起來都是一副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後邊那些龜公老鴇也沒放棄,就這麼一直跟在兩人身後不斷遊說着。
就在這麼一大堆人的跟隨圍觀下,金萬兩領着唐今來到了整條街的盡頭。
留在這最後邊的,只有兩家門可羅雀的青樓館子,比起煙花街進門就能看見的那幾家大青樓館子裏的人,這最後兩家,坐在門口招客的姿色全無,瞧着還都上了年紀。
金萬兩一邊看了一眼,回頭問唐今,“喜歡哪家?”
唐今:?
看着唐今眼底的疑惑,金萬兩笑了一聲。
他擡起手,一把將唐今推進了旁邊的一家南風館裏。
收拾人嘛。
自然是怎麼噁心怎麼來。
跟在兩人身後的一衆龜公老鴇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那隻大肥羊——不是,那位大貴客,帶着護衛搖着扇,走進了整條煙花街裏最破舊的一家南風館裏。
一衆人面面相覷,半晌,也只能罵一聲“摳門吝嗇”,滿臉晦氣地扭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