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金萬兩是要報復她昨晚的事。
被推進南風館的時候唐今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按照金萬兩的性子會這麼做也是理所當然，她多少早有些預料，所以也並沒有對此感到特別意外。
只不過。
當金萬兩讓老鴇將所有的小倌叫來，拿出一錠金子擺在桌面上，聲稱誰能勾得唐今的喜愛誰便能拿走這錠金子。
隨後那堆姿態各異，眼瞧着都年過三旬了的半老徐倌就如餓虎撲食一般撲向了她的時候。
唐今握着刀的手還是癢了起來。
手癢。得捏點東西了。
“擒雁護衛。”金萬兩還在一旁悠悠搖着扇子，笑說着風涼話，“這是本公子送你的禮物，可千萬千萬不要嫌棄。”
話音剛落，一個男倌腳下一軟就直接撲進了唐今懷裏。
唐今用刀擋了一下，還沒推開這個，另一個人就又以另一種方式崴腳靠向了她肩膀。
同時還伴隨着讓她牙酸不適的嬌柔聲音：“公子——”
木訥沉悶的刀客哪見過這般場面，只能皺着眉往後退，但後邊也是人，也是那樣刻意掐出來的尖細嗓音。
沒一會，拿着刀的青年就被幾個男倌你一句我一句，又是倒茶又是遞酒地給圍了起來。
真要脫身的話，按照青年的武功自然是可以脫身的。
但主家剛剛纔說了一句這是他送的大禮，而青年又確實不明白這羣人是要做什麼，所以一時間也就沒有將人推開。
金萬兩就好整以暇地看着這一幕。
唐今的眉皺得越厲害，面對那些男倌的殷勤越是僵硬不適，他眸底的愉悅就愈多。
看着看着，金萬兩還想尋個好位置坐下看戲。
只是他將店裏那些帶着污漬灰塵的桌椅板凳都看了一遍，站了好一會，愣是沒能坐下去。
罷了，站着便站着吧。
金萬兩又往唐今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見唐今還被一羣濃妝豔抹的男倌圍着，一副眉頭幾乎擰成死結的模樣，心情大好。
能叫這呆子好好難受一番，也不枉他踏進這煙花柳巷裏來了。
唯獨有些不符合他期待的就是……
金萬兩往唐今耳朵邊看了兩眼。這耳朵今日倒是又不紅了……
目前爲止他還沒有掌握到這呆子耳紅的原因，像是羞窘，但現在也有人湊到唐今耳邊說話，但她耳朵也沒有見紅。
金萬兩思索了一會，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他好奇一個呆子耳朵紅不紅做什麼。
……
或許是爲了縈繞更爲曖昧的氣氛，一羣嘰嘰喳喳的男倌將唐今推着，往房間裏走。
唐今不肯走，一旁的金萬兩還悠悠道：“擒雁護衛放心，本公子今日就站在這裏等你出來，不用擔心本公子的安危。”
於是唐今也就被那羣男倌推搡着進了房間。
房間門一關，屋裏屋外發生些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金萬兩等在堂中，一盞茶的工夫過去的時候，他還不急。
一刻鐘過去了，他略有些驚訝，但也沒聽見房間裏傳出什麼異樣的聲音，手中的扇子雖然搖得慢了些，最終卻也沒有做什麼。
兩刻鐘過去，金萬兩皺起了眉。
又是一盞茶的工夫，金萬兩眸色微沉，擡腳朝那房間走了過去。
這呆子不會真讓那羣男倌吃了吧……
有內力傍身，應該不會……莫非陰溝裏翻了船？
短短一息，金萬兩心底飄過去了各種猜測，腳下步子也邁得大了些。
不過還不等他真的走過去一腳踹開門，房門便先從裏頭被推開了。
但他這一口氣松得早了點——
唐今走出房間，走向了站在金萬兩旁邊的老鴇。
走近了，她聲音平靜沒有起伏，但眼神卻很認真地開口道：“我要替他們贖身。”
“……啊？”這是沒反應過來的老鴇。
“哈？”這是疑惑迷茫的金萬兩。
唐今從自己的袖子裏抽出張一直收着的銀票，遞向老鴇，“夠了嗎？”
一眼銀票，老鴇眼睛一亮，頓時都顧不上唐今的話了，伸手就要接過，“夠、夠夠……”
男人還沒碰到那銀票，一旁的金萬兩便直接一扇子拍掉了他的手。
金萬兩看着唐今臉上認真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你要替他們贖身？”
唐今這纔看了他一眼。
想着他是主家，唐今還是點了點頭算是應聲。
甚至她還開口，給了金萬兩一個理由：“他們挺可憐的。”
金萬兩連嘴角的笑都扯不出來了。
他目光轉向那羣從房間裏走出來，見着這一幕面上都有些尷尬的男倌，又轉回面前那明顯是被男倌們常編出來博取客人同情的故事給騙了的，不知該說是天真單純，還是愚笨木訥的青年，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再睜開眼時，他已經冷下了神色。
金萬兩擡手扔給那老鴇一錠金子，半分也不打算在這南風館裏多留了，朝唐今丟下一句“回去”，擡腳便走。
可走出了幾步後，金萬兩卻沒聽見跟來的腳步聲。
他回頭一眼，就見唐今還站在那老鴇面前，將手裏的銀票遞給他。
她還挺認真：“我贖了他們，你要放他們自由。我明日會來看情況的。”
看到銀票的時候老鴇還是面露喜色的，但聽着唐今嘴裏的話他又尷尬了起來。
“這個……”
他們這兒的都是上了年紀的男倌，本來就是自由身，就是讓他們走，他們也不知道該走去哪啊……
“擒雁護衛。”金萬兩的聲音已經沉了下去。
唐今不好再留，只能將那銀票塞進老鴇手裏，跟上金萬兩。
金萬兩是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
也不知道這又好笑又好氣是因爲呆子太傻，還是因爲自己居然就真的跟個呆子置了氣。
金萬兩又深吸了口氣，也沒讓唐今去要回那張銀票，帶着人就往外走。
不過等走出南風館後，他在門外又站了一會，半晌，沒有急着帶唐今回去，而是扭頭帶着唐今進了另外一間青樓。
一進青樓，他半句廢話都不想講，直接叫來老鴇讓青樓裏有空的姑娘都到唐今面前來講一講故事。
等一個又一個稱得上是令人肝腸寸斷，悽美哀慼但仔細想想其實就是換了個名字，換了個地點根本換湯不換藥的故事講完後，金萬兩問唐今：“如何？”
唐今低頭沉默着。
就在金萬兩以爲她應該是意識到了那些男倌嘴裏的話多半都是編來騙人的了的時候。
唐今擡起頭，平日裏沒什麼生氣的有些無神的眼睛難得帶着些透亮清澈的光。
她開口，認真問：“你能借我點錢嗎？”
她身上的錢不夠給樓裏所有的姑娘贖身了。
金萬兩看着她那一邊標着“蠢”，一邊標着“好騙”，額頭上寫着碩大的“快來騙我”的模樣，手裏的扇子還是沒忍住在唐今腦袋上敲了下去。
“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