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行“亦未寢”的掌櫃被唐今嚇了一跳,還未回神之際看到唐今手裏拿着的武當令牌時,立馬便轉驚爲喜:
“塵師兄,您可算是來了,這裏有一封掌門留給您的信……”
……
離開武當的米鋪,唐今出門左拐右拐,又拐進了一個尋常人注意不到的衚衕巷弄裏。
再出來時,她身上就又多了一封信。
夏季天黑得晚,沒到宵禁時分街上還有幾家鋪子在開。
唐今轉悠一圈,又轉進了一家棺材鋪裏。
從那棺材鋪老闆的手上接過暗信後,她給自己找了副棺材,自己把棺材板蓋上了,才安安心心地藉着金萬兩給的夜明珠的光,看起信來。
三封組織的信都非常具有他們的組織風格。
唐今先拆了武當那封看起來正常點的信。
武當掌門年紀不小了,難免有些絮絮叨叨。
一封信寫了好幾頁紙,掌門老頭上來先是關心她穿又是關心她喫,接着又給她念叨了三大篇彷彿將她當成樹洞般的家長裏短,最後才說起正事。
將那有些文縐縐的話語通通轉變爲大白話後,信件的大致內容可以總結爲:
武塵啊,羅衣樓對莫語下誅殺令的事情你聽說了嗎?現在半個江湖都想殺了莫語去羅衣樓領賞啊。江湖事多,你還是快些回來吧,畢竟那魔教莫語乾的事,跟咱們武當武塵有什麼關係呢?是吧?
對了,你師叔已經幫你安排好這次試劍大會的位置了,這可是名揚天下的好機會,你千萬不能錯過啊,塵~
……
唐今將武當的信收起,拿起了一卷黑布。
這是魔教的信,上頭用有些讓人眼花繚亂的狂草寫滿了鮮紅的字眼。
魔教教主是個激進派,一上來便開始跟她說事了:
莫語啊,李青衫那事是不是你乾的啊?幹得好啊,幹得漂亮啊!等你回來教裏給你擺幾桌,辦個慶功宴!
要不是你乾的你也先別往外說啊,反正咱以後看見那羅衣樓的人給他們弄了就完事了。
還有啊,我已經讓人去武當下了挑戰書了,這次試劍大會咱必須狠狠挫一下那羣正道呆子的銳氣,你到均州後記得再聯繫一下教裏!紫華他們會跟你一起上武當的。
嘿嘿,我還給你準備了個驚喜哦~
……
唐今看着那最後一句略有幾分盪漾的話語,沉默了一會,將黑布收起,最後拿起了一個小竹筒。
這最後一封自然就是來自羅衣樓的信了。
之所以選在最後纔將這封信拿起,是因爲她已經預感到,這信裏或許會寫一些讓她頭疼的事情。
幽幽嘆了口氣,唐今還是從竹筒裏抽出了那封屬於羅衣樓的暗信。
羅衣樓上座比魔教教主更喜歡裝腔作勢一些,便也不像魔教教主那般上來便說事,而是先委婉了幾句,然後才轉入正題:
裟羅啊,聽聞你在龍虎山與青衫見過一面了,那時你可有在附近注意到過什麼可疑的人?
唉,事情你可能也聽說了,青衫他被那魔教裏頭的瘋子給斷了一條手臂啊!
你也知道,青衫他是個彈琴的,斷他一隻手那就等於要了他半條命啊!而且更氣人的是,魔教那邊不認錯就算了,居然還敢上門挑釁啊。
可是我思來想去呢,青衫都打不過那個什麼莫語,咱們樓裏能打過那莫語的人恐怕也不多了……
——看到這裏的時候,唐今面上的表情已經消失了。
但羅衣樓那位還喜歡給她玩委婉呢,有事不直說,而是先要用別的事情打擊一下她——
說起來裟羅,之前讓你打探出聽風閣老大的身份,然後嘎了他的那件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查出那人的身份了沒有啊?
唉,聽風閣的人一個個都陰險狡詐的,這三年也苦了你啊。但要是沒查出什麼東西,不如你先脫身,回樓裏來幫忙吧。
正好咱們臥在魔教裏的探子說,這次武當的試劍大會,莫語也會去參加。
你知道的羅,我輕易不能動身,那個莫語,只能交給你解決了。
你就乾脆趁這個機會,在那試劍大會上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莫語給他殺了,一雪前恥,揚一揚咱們羅衣樓的威名!
我已經安排好了人手來接應你了,等你到均州,他們會幫你脫身,順道陪你一起上武當。
別讓我失望啊,羅。
……
……
爲了避嫌,棺材鋪的老闆在唐今躺進棺材裏看信的時候,就唯唯諾諾地出去了。
在店鋪外邊吹了一會冷風,估摸着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棺材鋪的老闆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髮型,重新走進了棺材鋪裏。
鋪子裏頭安安靜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棺材鋪老闆有些奇怪,加快腳步往後院走去,“大人?”
“噼啪。”
一聲細微的火星子爆響忽而在擺滿棺材的後院中響起。
棺材鋪老闆聞聲看過去,後背的冷汗直接就下來了。
整個後院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棺材和白色花圈,如果只是這些倒還不足以讓老闆這般驚嚇。畢竟都是平日裏看慣了的。
將他嚇到的,是那道默默蹲在角落裏,一點點撕着手上的東西,將之撕成米粒般大小的碎片才扔進火盆裏的那道身影。
橙紅的光映在那人面無表情的臉上,讓那張本來就有些僵硬的臉更透出了不似活人般的詭異。
而更詭異的是。
那張僵硬的臉似乎在猙獰扭曲的光影照耀下,擠出了一個難以言喻的笑。
配合着周圍擺滿的棺材牌位白花圈,場面之詭異,之驚悚——
一時間叫棺材鋪的老闆忍不住有些腿軟。
“大、大人?”棺材鋪老闆——羅衣樓暗樁的管事人顫抖着聲音喊了一句。
正在將那幾封暗信毀屍滅跡的唐今擡起頭默默看了他一眼。
渾色渙散的瞳孔少說也是死了七天以上纔能有的效果。
棺材鋪老闆膝蓋一軟,連忙抱住一旁的房樑柱纔沒跪下去。
唐今重新低下頭。
許久,在確認那火盆裏的信都已經燒得只剩灰燼了後,她用刀鞘攪了攪那堆紙灰,纔不發一言地離開了棺材鋪。
棺材鋪老闆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渾身一哆嗦。
樓裏的大人現在都已經開始走這個風格了?
怪瘮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