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金殿之中,百官噤聲,皆都靜靜注視着爲首那兩名青年的對峙。

    “咳…咳咳……”

    幾聲蒼老的咳嗽聲有些突兀地在殿中響起,唐今和薛忱都下意識轉頭看了過去。

    孔太師扶着座椅,緩緩站起了身。

    皇帝正緊擰着眉頭,見孔太師總算有了動靜,便直接將話頭拋給了孔太師,“太師想說什麼?”

    孔太師朝着上座的皇帝作了一揖,而後才緩緩出聲:“國庫空虛,實不宜戰。”

    聽到孔太師這句話,文武官們神色各異,有人面露得意,也有人面露不忿。

    然下一刻孔太師的話語,便立馬讓這兩派人馬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老者聲音蒼老,卻沉穩有力,“然,邊夏賊心已起,此戰不應,國將危矣。”

    百官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一個文官站了出來,“敢問孔太師,這大軍開拔之資當從何處取?”

    孔太師的目光緩緩轉向站在那裏,已然冷淡了神色的唐今。

    “久聞唐大人精於商貿,與天下百商交好,不知唐大人能否想來辦法,籌上這一筆銀錢?”

    此話其實是已經給了唐今臺階下了。

    說她精於商貿,也算是替她解釋了她何來的錢財,竟能以金玉爲屋。

    唐今斂眸,又掛起了那般流於表面的笑來:“太師耳聰目明,下官這點不入流的愛好自然也瞞不過太師。”

    她擡手看向了上座的皇帝,“陛下,臣願舍下臉皮與天下百商籌來這一千八百萬兩白銀,只是——”

    “此戰若起,我國與邊夏便再無轉圜之地,若戰不能勝,則其後患必將無窮。”

    唐今再問皇帝:“陛下,當真要起戰事嗎?”

    當今聖上本來就是個沒有主見的,被她這麼一問,剛剛纔下定的一點主意頓時又動搖起來,“這……”

    眼見皇帝搖擺不定,一衆武官的神色頓時又難看了起來,就在有人想要站出來反駁唐今的時候,薛忱上前一步,與唐今並列。

    他神色冷厲,聲音也未曾有過半分猶豫,“陛下,臣薛忱,請領軍除夏,若不能勝,願——以死謝罪。”

    此話一出,殿中頓時些許騷亂。

    數名武將此時也齊齊站出,同聲回上:“陛下,臣等請隨軍除夏。”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即便是一向沒主意的皇帝也不禁有所動容,“那……”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先響起了另一道輕嗤之聲。

    唐今眼眸微懶,語帶諷弄:“薛大人空口白話說得倒是厲害,可難道薛大人戰上個十年八年的,便要朝廷爲你籌上十年八年的軍資嗎?”

    出列的數名武將看向唐今的目光越發厭惡鄙夷,就連文官中不曾有過什麼動靜的幾位老臣也用不太讚許的目光看向了唐今。

    可上座的皇帝卻又在唐今的話語之下再次看向了薛忱。

    薛忱知道唐今想逼自己說什麼。

    他撩開官袍,單膝朝着上座跪了下去,“一年之內,臣必敗退夏軍,若不能,請陛下斬臣首級。”

    殿中一片默然,就連上座的皇帝都不再說話,唯有唐今笑聲清朗,拊掌叫好。

    “好,有薛大人如此承諾,本官也就能安心了。薛大人放心,本官一定爲大人籌齊那一千八百萬兩白銀,送——大人上路!”

    ……

    ……

    退朝之時,文武百官們很快便又分開走成了三撥。

    雖沒有跟進宮時一樣涇渭分明地走成三隊,但仔細觀看後,還是能清晰地看出不同的三黨人。

    走在最末尾的一個青袍文官左右打量了一眼,半晌,還是走向了最左側的一黨人。

    只是還不等他找人搭上話,便見走在最前頭的那三人中,那位薛將軍和孔太師竟走到了一起。

    薛將軍與孔太師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孔太師微點頭,兩人便又分開了來。

    就在青袍文官猶豫自己是不是站錯隊伍了的時候,卻見他正站着的這一邊,那位紫袍的唐大人也走向了孔太師的方向。

    他不着痕跡地快走了幾步,湊近了些,才模糊聽見了那位唐大人的聲音。

    “老師……”

    在聽見這一聲模糊的呼喊之後,青袍文官心中大震。

    還不等他更近前聽些什麼,便見那位正與孔太師說話的唐大人眼眸微轉,冰冷的視線一下便釘到了他身上。

    青袍文官連忙低頭,走出許久後,纔敢擡起一眼。

    而那位唐大人與孔太師也早就分開了。

    青袍文官這會卻是心中難安。

    想到那位唐大人送過來的一眼,他看了看自己右邊的兩隊人,想走過去,卻又猶疑。

    走出許久,他心一橫,還是找上了自己前面一位的官員,和對方打聽了起來。

    那官員見了他,態度倒也友好。

    幾句交談之後青袍文官便試探性地提起剛剛自己似乎冒犯到了唐今的事,想問問該如何賠罪。

    卻不想對方一聲輕嗤,完全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或許瞧着他也算是機靈,對方放慢了些腳步,等遠了人羣后便壓低了聲音告訴他,“不必擔心,咱們這位大人啊,那可是朝中最好說話的一位大人了。”

    那官員左右看了一眼,聲音愈發低,“你只要有這個……”

    官員搓了搓手指,很快又收回,“大人立馬便能送你青雲直上啊。”

    青袍文官神色恍然片刻,很快便下了定論,“胡大人可否爲下官引薦一二?”

    見他如此上道,胡大人也露出了笑來,“自然可以,不過嘛……”

    都不等他說完,那青袍文官便懂了,連忙道:“今日與大人一見如故,實在不忍分別,不知大人公務結束後可願與下官共飲醉仙樓?”

    胡大人故作爲難地推辭了兩句,很快便應了下來。

    而就在兩人鑽營之時,走在最前頭的那三位,也已經擡腳走出了宮門。

    唐今和薛忱站在原地目送着孔太師的軟轎離去,皆都沒有說話。

    良久,唐今有些睏倦了般地嘆了一聲,“薛大人可要早些準備着上路啊,這路上的日子,也是算在那一年之期以內的。”

    薛忱還是那般冰冷冷的語氣,“唐大人好好清點銀兩,莫再和上次賑災銀兩一般,莫名少了大半纔是。”

    唐今笑一聲,“薛大人這話本官倒是不敢接了。”

    兩人在原地比肩站了一會,片刻後,各自冷淡了神色,不約而同地轉身各自上了軟轎馬車,分道揚鑣。

    一直等那兩尊大佛遠去之後,落在後面觀察的青袍文官纔好奇地問向旁邊那位胡大人:

    “胡大人,方纔下官聽唐大人似乎喚了太師一聲老師?可……下官聽說,那位薛將軍也曾是太師大人的弟子?這唐大人和薛將軍莫非還是同門不成?”

    若是同門師兄弟,怎會鬧得如此難看呢?

    新入朝的官員難免會看不清這官場上錯綜複雜的關係,想着自己能撈得的好處,胡興也就不嫌麻煩地跟他說道了起來。

    “唉,何止啊,咱們大人與那薛將軍也算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你看這下了朝各走一邊的,可其實兩家院子,就隔了一堵牆呢……”

    青袍文官頓時就嘶了一聲,“那兩位大人這是……”

    莫非是表面不和,實則交好?

    看出他想法,胡大人連忙擺手,“從前再如何交好,那也是從前了,如今咱大人和薛大人早就形同陌路了,你可千萬別犯了糊塗。”

    青袍文官連連點頭,卻又剋制不住八卦之心,“如此說來,兩位大人以前當真交好過?”

    胡大人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還是說了。

    這事本也不是什麼祕密,在京中隨便尋個什麼人問問幾乎都能說道一二。

    說到這裏的時候,胡大人都不免多了幾分唏噓:

    “說起來啊,這早些年的時候,薛將軍還爲了咱們大人,大鬧過京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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