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今,你考完——”
少年愉悅灑脫的聲音,在撞進那雙隔着繚繞白霧看來的眼眸裏時,戛然而止。
房間裏擺放了摺頁屏風,可或許是想着下邊的人也不會隨意闖進房間裏來,那扇勾畫着墨色山水的屏風只展了一半,什麼都擋不住。
靠坐在浴桶裏的人轉眸側看,慵惓隨意。
氤氳着水霧的狐眸上挑,似勾非勾。
像是印在水底虛幻而又晃盪着的,清冷而迷離的月。
平日總是簪得規矩的那一頭墨發隨意地散落在比玉瓷還要皙白細膩的肌膚之上,黑襯着白,每一絲半溼的墨發,每一寸帶着熱意的肌膚,都誘人至極。
黛色的遠山眉微挑,淡色的脣是飽滿好看的淡紅色。
那好看脣微張,輕飄飄吐出兩個字:
“還看?”
薛忱驀地回過了神。
他下意識轉開頭避開了唐今的目光,眼神飄忽混亂,麥色的肌膚上也開始升騰起像是快被煮熟的大蝦一樣的紅。
“唐、唐、唐……今,你在沐浴、浴啊,那我先…先、先走……”
少年嘴裏結結巴巴的話還沒說完,兩行刺眼的鮮紅便直接順着他的鼻孔淌了出來。
薛忱若有所感,他這會的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只覺察到鼻子莫名熱氣上涌,便伸手摸了一下。
在看見指腹上沾到的那一片紅的時候,少年本就僵硬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裏歸於一種呆滯的木然。
片刻,在那還坐在浴桶裏,用一種奇怪而又複雜的眼神盯着他的唐今的注視下。
薛忱熟門熟路——但又有點跟無頭蒼蠅似的,慌不擇路手腳並用地一頭從進來的窗戶處撞了出去。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以頭搶地了,窗外傳來一道重重落地聲和少年的一聲悶哼,不過很快,隨着一陣逃竄般的腳步聲遠去,外頭便再沒有別的聲響了。
屋內,唐今默默盯着那扇被撞開的窗戶看了一會,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她淡定自若,但另一邊,那慌不擇路跑走的少年光是簡單的,熟悉地翻牆回府——回自己的院子裏,便連連走錯了好幾次路,還差點撞到人。
有僕人看他用力捂着鼻子面紅耳赤神色慌張的模樣,還以爲他是怎麼了,但都不等人問,他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短短的一段路,薛忱卻跑得格外地艱難。
等終於回到他自己院子裏的時候,薛忱想都沒想,就直接回了主屋,一頭將自己的腦袋埋進了枕頭裏。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這樣不行,連忙起身,又是找布巾給自己擦鼻血,又是拿起桌上的涼茶給自己灌。
可一片空白的腦袋也不知道怎麼的,源源不斷地不斷冒着熱氣,就跟那一瞬間燒着了一樣。
朦朧白霧之後,那春色迷濛的畫面,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是不對的。
薛忱死死咬住脣,用力抱緊了自己的腦袋。
腦袋兩側逐漸傳來手掌按壓的痛意,但即便如此,他卻好像還是忘不了他剛剛所看到的那一切。
那是他不該看到——
不,即便是他看到了,也不該多想,不該反應,不該如此渴求的畫面。
心中一直壓抑着的,快要讓他無地自容的羞愧、鄙夷感噴薄而出,少年手背青筋暴起,指骨泛起可怕的青白。
他當真無恥。
……
洗去久坐考場沾來的一身疲憊痠疼之後,唐今出浴換了身乾淨衣服,離開了房間。
她將一旁倒在地上的梯子扶正,順着梯子爬上牆頭,輕輕一躍,便跳進了隔壁將軍府。
唐今也算是熟門熟路地找進了薛忱的院子裏。
將軍府裏僕人也是很眼熟她了。
看見她了,半分沒懷疑她是怎麼進來的不說,還恭敬友好地喚上她一句。
唐今也會十分溫和地迴應。
一路順暢地來到那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主屋前,唐今揣着手,隨腳一踢。
不出所料,房門應聲而開——那慌忙跑走的少年哪裏還會記得鎖門。
“薛忱?”唐今悠悠喊了一聲。
房間裏,少年的呼吸停滯,但卻還是沒有任何聲音迴應她。
唐今走進房間,一眼瞥見地上倒着的有些凌亂的桌椅板凳,摔破的茶杯茶壺,原本輕懶的神色漸漸收斂了一些。
她也沒有猶豫,直接朝着牀邊走了過去,“薛忱?”
依舊是沒有聲音回她。
唐今也不客氣,直接將牀上卷子的那一牀被子扯開,將那躲在牀上不想面對她的少年給強行扯了出來,“薛忱,你這是……”
唐今的目光在落到薛忱臉上那幾個,像是被人用拳頭給揍出來的瘀青時,微妙地頓了頓。
“……薛忱,你別告訴我,你這是自己打的。”
薛忱這會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她了。
一把從唐今手裏奪回被子,薛忱又像是鴕鳥一樣把自己的腦袋給蒙了起來。
唐今可不慣着他,當即就擡起腳,隔着被子一腳給他踹進了牀裏,“你還不如讓我來打呢。”
多好啊,免費揍自己發小竹馬的機會。
薛忱被她一腳踹得滾進了牀內側,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是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尊已經失去了靈魂的石像一般。
好一會後,被子下才傳來少年悶悶的,低磁沙啞的聲音:“……那你打吧。”
反正都是唐今該打的……
原本還微擰着眉頭的唐今愣是被他一句話給逗笑了,“像你這種要求,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不過自家小竹馬都熱情邀請了,唐今可也不忍着了,她挽起袖子,便直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