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怒聲即便是站在殿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等大太監走出宣政殿的時候，卻瞧見站在那裏的薛忱依舊是神色淡淡，不見半分惶恐不安。
大太監上去領人進殿，但在進殿之前，他也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提醒薛忱：“薛將軍，陛下此時正在氣頭上，您可千萬記得分寸啊。”
薛忱嗯了一聲，像是答應了。
大太監高高吊着的一顆心也稍稍落了一點。
好歹是在聖上面前，這薛將軍就是再年少氣盛，也該知道收斂吧？
……
“砰！”
御前書桌被拍得震天響。
坐在書桌前的皇帝已經氣得咬牙切齒，“薛忱，你真把朕當成傻子了嗎？”
單膝跪在殿中的薛忱微皺着眉，瞧着好似還有點不解和疑惑，“臣不過是向陛下稟報了今日查出來的一衆謀叛奸臣的姓名罷了，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冷笑連連，“一日之內，所有調查過唐家的刑部和御史臺官員就全部都通敵叛國了？薛忱，你騙得了誰？”
薛忱從懷中拿出幾封信件，“陛下若不信，臣還帶來幾封足以作爲罪證的信件——臣進宮前，還聽聞刑部尚書李大人因心中有愧已在獄中寫下認罪血書，陛下可要派人前去看看？”
“薛忱！”皇帝的手掌都拍紅了。
他怒目瞪視着那跪在殿中好似有多忠誠敬畏，實際上卻連腰都沒彎過一次的青年，冰冷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逼出來的，“你以爲朕不會殺你？”
“陛下若要臣死，臣願赴死。”
薛忱擡眸直視皇帝那雙怒極了的眼睛，“只是臣也想問問陛下，臣死後若於九泉之下遇我父兄，遇西北數萬百姓將士，臣，當如何與他們交代？！”
說到最後，青年壓得冷沉的聲音也赫然鏗鏘，情緒憤然。
從剛剛開始就跪在宣政殿裏的幾個大臣們這會是巴不得用自己的腦袋，在這宣政殿的地板上挖出個洞來，把自己藏進去了。
而上座的皇帝也用森冷的目光死死盯着薛忱，可他的那張嘴，卻是緊緊閉着，沒有開口了。
薛忱做這一切，還不就是想告訴他們，那些唐家所謂的罪證，全都是可以僞造出來的。
不知過去多久，皇帝的情緒總算是慢慢平靜了下來，“薛忱，你以爲朕不曾懷疑過嗎？可從唐府裏搜出來的那些信，朕都一封封看過，確實是唐珩的筆跡。”
薛忱只是再次拿出了帶來的那幾封信，“那陛下可認得其他大人的筆跡？”
皇帝凝視了他許久，還是讓一旁的大太監上前拿過了那些信。
等一一將所有的信都看過之後，皇帝也深深皺起了眉。
那些信上的筆跡、行文的習慣，乃至字裏行間的語氣，都與他認識的那幾個大臣無異。
“這些……都是從何而來？”即便知道這些信都是薛忱造假的，但皇帝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來了幾分懷疑。
薛忱直言：“所有的信，都由唐今所寫。”
皇帝看了他一眼，“今日之事也是他謀劃的？”
這個問題薛忱就沒有回答了，“陛下前日還答應了臣，要將唐家罪證拿來予臣翻閱，可當天夜裏刑部便起了大火，所有罪證付之一炬，陛下，此事難道不可疑嗎？”
此事如何能不可疑呢？
皇帝看着手上的那幾封信，沒有開口。
皇帝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信。
他沉眸睨視着跪在地上已擺出恭謹姿態的青年，良久，“朕予你五日的時間。五日後若查不出來，朕便將你和你那唐今一同問罪。”
“謝陛下。陛下聖明。”薛忱又加了一句，“陛下，臣重新調查此事，刑部和御史臺中大人興許會有所阻攔，陛下可否予臣便宜行事之權，以防萬一？”
他們不攔你纔怪了。
皇帝冷笑一聲，“朕沒準你便宜行事，你都敢直接上門將二品官員投下獄裏了，朕要是準了你，你是不是要把整個京都城都給翻過來了？”
“微臣不敢。”
皇帝嘖聲，索性眼不見爲淨地閉上了眼睛，“行了，朕便允你這五日之內便宜行事，調查之時若遇阻攔可不必上奏，自行解決。”
“謝陛下。陛下聖明。”詞還是剛剛的詞，不過語氣勉強比剛剛稍微真誠了一點。
皇帝擺擺手，“滾。”
薛忱又拜了一句，毫不猶豫起身就走了。
殿中其他幾個都還跪着的官員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過了會，有人又想說什麼，可擡頭看見上座皇帝一副完全不想說話的模樣，最終也只能閉上嘴，躬身退下了。
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宣政殿裏也重新安靜了下來。
精緻華貴的香爐之中還靜靜燃着寧神的香料，可皇帝的太陽穴卻是一直突突地跳個不停。
或許是不小心摻進了雜誌，香爐之中輕爆了一聲。
站在殿中守着的大太監聽到了上座一聲長嘆，“朕是不是真的錯了……”
大太監低頭，沒有答話。
……
總算是擺平了皇帝，可以光明正大地開始重新調查謀叛案了，薛忱沒有猶豫，離開皇宮便徑直回了薛府，想要去找唐今告訴她這個消息。
不過他纔剛剛進門，門房就告訴了他一個讓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將軍，您進宮後唐公子就出府了，說是要去見一位朋友。”
薛忱皺起了眉，“他一個人出去的？”
“沒有沒有，黑甲衛大人們也陪着的。”
聽到這裏，薛忱稍微放心了一點，但還是有些擔憂和奇怪。
身上的傷都還沒養好呢，這是要去見誰？
老師嗎？
除了孔彌遠，薛忱也想不到唐今現在還能去見誰了。
一腳還沒踏進薛府，薛忱就又轉頭去了孔府，可等他到了孔府後，孔府的門房卻又告訴他，唐今並沒有來過。
薛忱站在大街上吹了會風，最終也只能折返回薛府。
而也就是在他去孔府的這麼一點時間差裏，那剛剛還沒回來的唐今人已經站在薛府門口了。
剛想進門的唐今也看見了他，便停在了原地等他。
薛忱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她面前，“你出門也不跟我說一聲。”
她現在的處境並不安全，就算有黑甲衛陪着，他也不能夠放下心。
唐今淡笑了笑，沒有說這件事，“皇帝那怎麼說？”
“還算順利。”兩人一起進門，薛忱邊走邊將皇宮裏的事情都說給了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