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喚來府醫給陶夢兒診過脈後,她有孕的事情也算是正式確定了下來。
作爲她腹中胎兒的“父親”,唐今自然是要好好安撫她一番了,因爲這件事,等到唐今再離開唐府去府衙辦公的時候,時間早已經遲了。
雖然兼任刑部和禮部的職務,但唐今平日裏基本都在刑部辦公,禮部那邊需要處理的事務她會命人提前送過來。
唐今踏進刑部大門的時候,正好撞見了她的頂頭上司,刑部尚書正在往外走。
唐今停下腳步,“李大人。”
李尚書看了她一眼,面色不算太好,“唐侍郎今日來得可有些晚啊。”
“家中瑣事纏身,故而來得晚了些。唐某之後會去陛下面前告罪的。”
李尚書冷哼了一聲,沒有被她這副溫潤謙和的假面矇蔽,“唐侍郎,有些事情本官不說,並不代表本官心裏不清楚,想要上進是好事,但也別走錯了路。”
唐今狐眸微彎,“尚書大人教訓得是。”
這般不鹹不淡的回答只叫人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李尚書再次將她審視了一遍,半晌,從鼻間發出一聲冷嗤,甩袖大步離開。
唐今揖禮,態度恭敬,“恭送尚書大人。”
離開的腳步聲似乎加重了一些,但到底也再沒有別的聲音傳回來。
唐今直起身,她在原地站了一會,正打算回自己的辦公的廳堂去,一個穿着青袍官服的刑部官員便幾步走到了她面前來。
男人瞧着已近中年,他似乎是聽見了剛剛李尚書說的那些話,神色間稍顯慌張:“唐大人,尚書大人是不是知道了……”
唐今緩緩偏過頭,半晌,她放輕了聲音,“怎麼,尚書大人發現了,你便不做這官了?”
男人頓時結巴了起來,“不、不是的……”
他在翰林院裏籍籍無名磋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如今近乎傾家蕩產才終於換來了刑部主事一職,他怎麼可能輕易說不做,便不做了……
唐今牽起嘴角,剛剛縈繞在她周身的那股清和溫潤之感已然消失無蹤,“那你這般問,又有什麼意義呢?”
明明是青天白日,可看着那雙冷色的淺眸,男人竟感覺有一股寒意順着脊背一路爬上頭皮,令人止不住地戰慄。
男人噤了聲,不敢再說話。
唐今看了他一會,到底還是收回了目光,“放心,不會有事的。安心在你的位置上坐着就是了。”
“……是。”男人緊緊低下了頭。
唐今沒有繼續在這裏停留,擡腳回了府衙廳堂。
一直等到她的腳步聲走遠,再也聽不見後,男人才驟然鬆下了那緊繃的神經。
他忍不住看向唐今剛剛離開的方向。
唐大人今日的心情……很差嗎?
……
心情差不差倒不太好說,但今天一早上發生的事情,確實讓唐今有些……
陶夢兒。
有孕?
都不說她實際上並沒有碰過那個女人,就算她真的碰了,那女人也不可能懷孕……
唐府的府醫自然是她挑選的值得信任之人,既然連府醫診斷過後都說她確實有孕,那就只有兩個結果。
要麼她就是用了什麼手段呈現出了假孕的狀態,要麼……她就是有了別人的孩子,想要說成是她的。
唐府裏有什麼事情她基本都能知道,陶夢兒自從進入唐府後也很少出門,從這一點看來,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但不管是哪種,她都不可能讓陶夢兒“生”一個姓唐的孩子出來。
那個女人,雖然從身份到經歷都做得完美無缺,但唐今還是發現了。陶夢兒是皇帝的人。
或許是放心不下,或許是察覺到了一些什麼,這一年裏皇帝往她身邊安插了很多人。
但除去這些幾乎無孔不入的明探外,也有一些不着痕跡被安排到她身邊來的暗探。
陶夢兒就是其中之一。
因爲有明面上那些明探在,這些悄無聲息潛入的暗探便不容易被發覺,也更容易獲取信任。
陶夢兒在唐府裏已經待了半年多的時間,現在鬧這麼一出懷孕的事情,估計是爲了進一步獲取她的信任。畢竟在陶夢兒的意識裏,她們確實發生過關係。
不過,其實這件事情本身並不值得她那麼在意。
陶夢兒要獲取她信任,但她何嘗又不是在借這些暗探之手,來矇蔽皇帝。
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只是……
唐今想起了那一道撞窗的聲音。
雖然聲音並不大,但她聽得很清晰。
薛忱。
她原本,沒有打算這麼快就讓薛忱知道陶夢兒的。她原本打算再等一段時間,等到薛忱對她再失望一點……
唐今伸手按了按額頭,暫時將這件事撇到一邊。
她繼續處理着桌案上的文書,腦海中開始思考另一件事。
相比於陶夢兒,現在她更要注意的,是刑部尚書李秉。
雖然權力都被她架空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刑部的最高長官,唐今做的事情還是被他察覺到了。
唐今現在做的事情也沒什麼可多說的,她要權力,首先就要控制儘量多的官員,讓他們聽從自己的命令。
她的周圍全是皇帝的眼線,朝中的黨派也早已成形,想要用最快的方式控制最多的官員,就只能直接起用新人了。
說是新人其實也是老人。
先帝在位期間,曾因天降祥瑞而額外開過兩次恩科,那幾次科舉考中進士的官員也極爲多,這導致如今翰林院裏未曾供職的學子還有相當一部分人。
想要從翰林院裏出來,真正擁有可以做實事的官職,並沒有那麼容易。
有很多學子已經考中進士十年,卻依舊沒有當上任何實官——翰林院學士的名頭雖然清貴,但到底也比不上朝中那些真正擁有實權的大臣們。
而唐今現在做的……
就是趁着刑部大量職位空缺,在翰林院中挑選合適的人,幫他們坐上這些位置。
當然,爲了獲得報酬,又或者說是爲了獲得他們的把柄,讓他們在日後只能成爲與自己一黨的人,唐今向他們收取了費用。
夤緣鑽刺,同流合污,在這種情況下,最快收攬權力的方式可不是當一個剛正不阿的忠臣,而是當一個人人唾棄,但也容易結成黨派的……
奸臣。
效果是顯着的。
僅僅一年的時間,刑部上下差不多就已經全是她的人了,而且不用她反覆叮囑,這些人也會在皇帝面前隱藏好身份,不讓皇帝發覺和她的關係。
只是身爲刑部尚書,李秉大概還是察覺到了一些異樣。
以她如今的資歷還沒有辦法坐上三品尚書的位置,目前而言李秉是最適合替她佔住這個位置的人。
若是刑部尚書換成別人,她或許沒法那麼順利地掌控刑部。
李秉還是得留着……
唐今將目光重新投回了手中的那份公文上。
人總有喜惡。
有喜惡,便好驅使。
唐今正思考着之後要做的事情,面前的書案之上便忽而多出了一道黑影。
唐今動作停頓了一下,放下手中文書,擡眸看去。
一身青黑服飾的老太監正站在門口,姿態恭敬:“唐大人,陛下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