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等桑芷萱睡醒時,家裏靜悄悄的,大家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就連同樣的閒人趙宛清也出門了。

    趙正平是首都機械廠一車間的車間主任,分的房子比較大,足有八十平米。

    室內被劃分出小四室,還有一間廚房,其中他們趙家人分別各佔一間,至於桑芷萱則在緊靠着廚房的位置用木板隔出一個角落,放上一張牀。

    她晃了晃還有些眩暈的腦袋,汲着腳往廚房裏走去。

    果不其然,冷鍋冷竈,她媽並沒有給她留喫的。

    原路晃回自己房間,蹲下身拖出牀底下的破爛木箱。

    別看箱子不起眼,裏面除了幾件破衣裳,食物塞的滿滿當當。

    桑芷萱拿了塊桃酥放進嘴裏果腹,又摸出兩個雞蛋去到廚房煮熟。

    在等待期間,她望着爐子上的火苗發呆,下鄉已不可逆轉,但是去哪裏下鄉還是可以操作一二的。

    桑芷萱昨天暈暈沉沉的,只察覺到自己覺醒了前世的記憶。

    待今天往深一琢磨,趙正平、韓彩霞、趙宛清這些可不就是上輩子看過的一本小說裏的人物。

    書名叫做《七零寵婚甜蜜蜜》。

    女主角正是趙宛清,在這個混亂的年代,一大家子工人將她養的膚白貌美,紅光滿面。

    她的一生,順利二字道盡一切。

    高中畢業後考入機械廠宣傳部,然後和廠長家的小公子結爲連理。

    兩家是世交,又加上離得近,是以,公婆開明,妯娌體諒,老公疼寵。

    此後,高考恢復,夫妻倆雙雙考進京大,以優異的成績被分配到政府部門工作。

    改革開放來臨時,兩人再一次抓住風口,果斷下海,創下億萬身家。

    趙宛清這一生,有錢有顏,從未受過挫折,家人呵護,孩子乖巧有出息,一直活到九十九歲。

    也就是在這一年裏,她想起記憶中那個唯一不買她賬的繼妹,搖頭給了兩個字批語:“命苦”。

    可不正是命苦!

    桑芷萱被塑造成女主的對照組,命運不可謂不曲折。

    父親關押農場,母親不管不顧,三個哥哥也音信全無,待在趙家夾縫中求生存。

    好不容易高中畢業找到一份工作,還來不及一展抱負,就被其母釜底抽薪,私自報名上山下鄉活動,被迫去農村當知青。

    這一下鄉就壞菜,整個村子貧瘠且封建,村長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桑芷萱皮相甚美,是那種濃顏系的美女,個子高挑,又力大無窮,渾身充滿自信,所以氣質很獨特,格外吸引人。

    剛入村,就被村長家的寶貝疙瘩看中,不止出言調戲,還動手動腳。

    就桑芷萱這狗脾氣,豈能容他,當下就給他來了一記窩心腳,直接踹出兩米遠。

    這一踹,成功領了個挑糞的工作,以下兩年裏,她做着最髒最差的活計,工分卻領的最少。

    期間,有過上報,哪知整個公社蛇鼠一窩,令她的境遇更加艱難。

    夥伴漠視,村民指指點點,男人們鹹豬般的眼神,女人們走過路過呸一口罵一聲狐媚子。

    這般環境依然沒有逼瘋桑芷萱,沒有折斷她的脊樑骨。

    直到村長家的豬頭聯合知青院給她偷下迷藥,玷污了她的身子,企圖生米煮成熟飯,以此作要挾。

    徹底失去希望的桑芷萱,醒來後不動聲色,如同行屍走肉,做出一副認命的態度。

    私底下,偷偷採集石菖蒲,將根莖研磨成粉,在雙搶來臨時,灑進村裏四口水井中,一連灑了三天,一天比一天劑量大。

    一切準備就緒,趁着月黑風高之際,桑芷萱手持火把,一家家點燃,全村男女老少一個也沒有放過。

    當然,也包括從各個地方前來插隊的知青們。

    眼見整座村莊成爲一片火海,桑芷萱滿意投身其中,此後世上再無佳人。

    回憶完整本書內容,桑芷萱手下一個不慎捏碎雞蛋。

    她嘆息出聲,拔掉較大的碎蛋殼,然後捏成一團,將蛋餅送入嘴裏,咀嚼時偶爾還能聽到“咯吱”聲。

    罷了,蛋殼什麼的,喫一喫全當補鈣。

    “哼,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已經知道前路,總能改變這既定的命運。 ”

    換了身補丁較少的綠軍裝,這是她媽淘汰下來的衣服,是以前桑爸爸在部隊時省給妻子的軍裝。

    “很好,改命第一步,換個地方插隊。”

    書中曾有提過一嘴,桑修遠所在農場位於東省,那裏環境艱苦,三面環山,一面環水,土地皆是山石,開荒極其困難。

    有山就代表有獵物,有獵物就餓不死,於桑芷萱而言,這是塊寶地啊。

    她斜挎上繡有五角星的綠色布包,從牀板底下拿出三根金條。

    桑修遠深知韓彩霞不靠譜,但事發突然,已經沒有辦法安置小閨女,只好給她一匣子小黃魚希望看在錢的份上善待女兒幾分。

    其實,桑修遠私底下也留給桑芷萱兩匣子金條,就埋在桑家大院裏那口枯井中,以備不時之需。

    這六年裏,因爲缺衣少喫,桑芷萱陸續取出半匣子金條置換東西,這次下鄉,怕是又得動用半匣子。

    韓彩霞估計什麼都不會給她準備,畢竟一窮二白,很有可能連插隊那點安家費都被韓小寶那個小癟三給哄走了。

    捏起一根細鐵絲來到趙父韓母房門前,從容推門進入,拖出牀底下的樟木箱子,三兩下打開鐵鎖。

    桑芷萱並沒有動那些錢票,徑直拿起屬於她那頁戶口紙,然後將房間內恢復原狀,再抹除自己進入的痕跡。

    臨出門前,桑芷萱順手拿起一個麻袋放進布包裏,這才施施然朝着知青辦走去。

    桑父除了留給女兒金條外,還有幾位可靠叔伯。

    這六年間,桑芷萱瞞着韓彩霞和他們多有聯繫,走動的相對頻繁。

    其中一位叔叔,如今正是知青辦主任——羅峯年。

    知青辦距離機械廠家屬院不算太遠,快步走半個小時後已經看到樓房輪廓。

    “你好,同志,我找羅峯年羅主任。”

    注意到辦事人員因爲不耐煩而拉下的嘴臉,不等她說教,桑芷萱又極快補充一句:“他是我叔叔,你不信的話可以幫我問上一句桑芷萱有找。”

    辦事人員半信半疑瞄她一眼,原不想理會,又怕得罪主任家人,猶疑一會後終是選擇幫這個忙:“那行吧,我幫你帶個話,你待在這裏等着。”

    “多謝同志!”

    幾分鐘後,辦事人員回來,臉上明顯多了些笑容,“桑同志,羅主任讓你上去找他,就在三樓盡頭那件辦公室。”

    “多謝!”桑芷萱衝她笑笑,擡步走向樓梯。

    “時常有人來找羅主任,哭求撒潑打滾的,試圖打動他劃掉自己下鄉的名字,我們也是怕了,所以才……”那麼不近人情。

    桑芷萱笑容未變,淡聲點首:“我明白!”

    若是可以,誰又想遠離家鄉親人,去遙遠的陌生地方面朝黃土背朝天。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