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屺讓她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啓開一瓶黃桃罐頭,拿了把湯匙遞過去,眼神示意她喝。
“桑桑,你怎麼會來東方紅公社?”
桑芷萱嚥下嘴裏的黃桃,擡眸笑笑,輕描淡寫說:“來插隊下鄉啊!”
寧屺那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眼尾下拉,微微眯起,暗暗聚集起一股小風暴,蓄勢待發。
按理來說,桑叔叔雖然出事了,可羅叔叔、華叔叔他們都還好好的,依這幾家對桑桑的疼愛,可不會眼睜睜看着她鄉下受苦纔是。
“別擔心我,寧屺哥,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讓自己置身危險中。”
“你啊你……”寧屺搖頭,不甚贊同:“你沒有在鄉下待過,不知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的真正威力。”
他來東方紅公社也有一年多了,做這個武裝部長見識過的刁民何其多,沒有更奇葩只有最離譜。
當然,這些人城裏也不少,可大家有份工作爲羈絆,通常不會那麼直白,相互要顧着點面子。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並不是一句空話。
桑桑是玉石,何必與瓦礫待在一起相互碰撞?
桑芷萱苦澀一笑,“寧屺哥,你也知道我媽的性子,我在城裏待着真不如下鄉自在。”
她想到來此的目的,笑容漸變,又燦爛明媚起來:“再說了,這裏有你,有爸爸,有姥姥姥爺,我覺得特別好。”
桑芷萱自家姥姥姥爺不靠譜,她也不屑理會他們,素來是跟着三個哥哥一起喚白家的姥姥姥爺。
可惜,白姥姥白姥爺身體不太好,好不容易撐到大哥成年,就此放心撒手人寰。
他們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早早故去,小女兒正是羅峯年的夫人白慧敏。
後來啊,她又隨着寧屺一起喚蘇志添和羅含玉爲姥姥姥爺。
寧屺聽她這麼說,眼神不自覺柔和,和往日裏一樣,親暱在她鬆軟的發頂揉了揉。
“你被分在哪個大隊?”
“靠山屯呀!”
“那裏啊,”寧屺在腦海裏翻找一圈有關靠山屯的印象,匯成一個字窮!
“窮是窮了點,民風也彪悍,相比起其他幾個大隊壓榨知青,倒也還算過得去,我記得大隊長張利民尚算靠譜,你有事記得找他。”
桑芷萱乖巧應好,軟乎乎坐在那裏喫罐頭,還和小時候一樣,看的寧屺那顆飽經冷暖的心仿若浸泡在溫水中。
他打定主意,儘快找時機去靠山屯轉悠一圈,和張利民打聲招呼,要他罩着點桑桑。
“就這個小胳膊小腿,下地能做什麼,挖地別被鋤頭帶着跑。”
寧屺嘀嘀咕咕,得到桑芷萱一個大力肌肉手警告,悻悻收音閉嘴。
識時務者爲俊傑,他打小就打不贏桑桑,只有被壓着打的份,這麼些年過去,自己勤加苦練,應該能翻個身吧?
寧屺不太確定,但想到這個可能性,心裏那簇火苗卻越升越旺,他舔舔嘴脣,試探着開口:“桑桑,咱們多年未見,要不切磋切磋?”
“你想捱打以後有的是機會。”
桑芷萱給他一個王之蔑視:“想贏我,你這輩子估計是不可能了,我有幸獲得一本武功祕籍,如今已入佳境,等我武功大成……”
“整個華國,不,整個世界都將匍匐在你腳下顫抖!”
“咳,說正經的。”寧屺恢復一貫神色,“桑叔叔狀態還算不錯,姥姥姥爺年紀大了,身體明顯不行,這窮鄉僻壤也沒個好醫生。”
農場管理森嚴,管理者是個激進派,他除了想辦法送些藥進去,找個醫生前往的想法一直不能成行。
看病講究望聞問切,見不到病人怎麼看?
得知父親狀況不錯,桑芷萱提着那顆心不自覺往下落了落,暗暗鬆了口氣。
“寧屺哥,你們寧家可有一世交雲家?”她不動聲色引導。
“有,中醫世家,聽說最近好像犯錯了。”寧屺據實相告。
實則,雲父雲母會下放到靠山屯,寧洛陽同志是和他打過招呼的,寧屺那會想着姥姥姥爺的身體,頭次滿口答應老父親所託。
“雲婉婉和我一道下的鄉,可惜運氣不好,挑擔子時從山上滾了下來,這會正在衛生院躺着,我正是受她相托前來尋你。”
這可真是瞌睡了就來枕頭,寧屺眼底劃過一抹流光,視線不經意撞上桑芷萱那泓春水點綴的星眸,兩人同時嘴角上揚,就連弧度都一模一樣,活似兩個小狐狸正在暗戳戳算計誰。
作爲世交,總會知道點外人不得而知的事情,雲婉婉在中醫一道天賦異稟,一身醫術早已比肩其父。
但云家人怕引起同行嫉妒,始終遮掩這件事情,將雲婉婉保護的很好。
“即是世交家的小妹妹有難,我也合該去儘儘心意纔是。”寧屺說的一本正經。
桑芷萱鄭重其事接茬:“正是這個理!”她放下湯匙,拿手絹抹了抹嘴,“那……我們走着?”
“嗯,不急,我尋摸點東西,看病嘛,總要提點什麼去纔行。”
寧屺這臨時居所很簡樸,就一張牀、一方方桌、一把椅子還有一個衣櫃。
但見他從牀沿站起身,拖過桑芷萱的手腕,走出房間,一個小院子空空蕩蕩,還有兩間房上着鎖。
來到其中一間,寧屺打開鎖頭,兩人入內,屋裏豎着幾個雙開門的大立櫃,每個都上着鎖。
他一一開鎖,裏面放置的滿滿當當,喫的用的都有。
“桑桑,你還缺什麼,都在這裏備齊,沒有的我再想辦法給你尋來,到時候我送你回靠山屯,不用你自個拿。”
“也好。”桑芷萱從不同他客氣:“草帽、手套這些我都缺,然後再拿點喫食吧,就那個桃酥和麥乳精。”
仿似不經意般提起:“你和晨陽哥志趣相投,我下鄉所需物資都是他給置辦的。”
“是嗎?”寧屺笑容加深,“我這些年因爲地址一再變更,和大家都斷了聯繫,晨陽哥如今還好吧,你等會將地址寫給我,也讓我們兄弟倆親近親近。”
“好,怎麼不好,大胖小子都得了兩個,每天爲了他兒子忙到腳不沾地。”
桑芷萱見房間裏有紙,拿過來寫下華晨陽的地址,拍在他胸口,指尖下移時不慎觸碰到底下的堅硬,忍不住又上手戳了戳。
呦,挺有料啊,小夥子。
寧屺接受到她這般眸意,耳垂立時染上一抹緋紅,憤憤將她頭髮揉成亂雞窩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