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芷萱又陪了寧屺幾日，着手返還松市，不料，黑七帶回陳述，暫時拖住她的腳步。
“這孩子直面父母被殺害，給嚇壞了，這麼多天來，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
黑七嘴裏咬着香菸，菸圈嫋嫋向上，薰的他眸色複雜，斂目剎那，擡手用力擼一把陳述的腦袋，對方只擡目瞅一眼便作罷。
“我是沒有辦法了，還要被你們家那口子使喚得團團轉，根本沒時間養小孩，你看着辦吧。”
桑芷萱深知他是在主動放棄收陳述爲徒，心中思量瞬許，反問道：“你確定？”
“確定啊。”黑七瀟灑拋掉菸頭，“我無家無靠的，收他爲徒又能給他什麼，還是別了。”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這些你哪樣不能做到？”
桑芷萱把臂冷麪睨視黑七：“你一身本領，何等厲害，身爲你的朋友我希望你下次別再貶低自己，因爲我不愛聽。”
黑七失笑：“行行行，我都聽你的。”
“當真聽我的，杜梅那頭你可得努努力！到時候你不就有家有靠了！”
黑七頭痛，拔腿就跑：“就這樣，寧屺喊我有事，先走了。”
他這哪裏是找的朋友，簡直就是找來一對爹媽，年紀輕輕的兩口子，一個比一個催婚催的厲害。
屋門合上，桑芷萱直面那個沉浸在驚嚇中的小夥子。
她什麼也沒有說，擡手將陳述擁入懷裏，輕輕拍拂着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好孩子，你安全了，不要怕，師傅會保護你。”
是的，師傅，桑芷萱已經決定收陳述爲徒！
腹部的衣服被打溼，她知道陳述在哭，拍背的動作始終未停，直到寧屺下班回家。
動作驟然放輕，小心合攏房門，寧屺手口並用，無聲問詢：“睡着了？”
桑芷萱輕點下頜，低聲喊道：“快來，手好酸。”
寧屺趕忙跑過去接住陳述，抱着他放到牀榻上，脫掉鞋襪和棉襖棉褲，蓋好被子，少年一直沒有醒過來，睡得深沉。
走回爐子邊上，寧屺握住媳婦的胳膊，爲其輕輕揉捏：“陳述老家沒有人願意養他，陳縣長這些年得志便猖狂，基本將兄弟姐妹都給得罪個遍，兩口子一個德行。”
桑芷萱多懂他呀，猛地抽出胳膊輕甩，似笑非笑睇過去：“所以？”
寧屺將語氣放的更加輕柔：“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看得上就收他爲徒，看不上我再爲他找個好去處。
陳述和我擡頭不見低頭見這麼久，天天寧哥寧哥喊的清甜，到底處出兩分喜歡來。”
安靜好幾秒，屋子裏氣息仿似凍住，桑芷萱倏然擡起胳膊塞回寧屺手裏，高貴冷豔一瞥：“繼續捏，用點力。”
這話一語雙關，寧屺秒懂：“好咧！”心中稍松，朗笑着繼續爲媳婦效力。
兩人說說笑笑打着花腔，絲毫沒有注意到牀上那個小身形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真正放心睡去。
………
桑芷萱允許徒弟悲傷難過，卻不容許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蘇曉嬋結婚後，借調去京市，宿舍並沒有退還給報社，她搬空東西后將鑰匙留給桑芷萱以防萬一。
現在，就是那個萬一。
第一天，桑芷萱帶人上街，直接塞給他一把錢票：“去，購買開學用品，覺得自己缺什麼就買什麼，不夠再問我要，不用給師傅省錢。”
陳述頭回過手這麼多錢票，驚訝大了，半天回不過神來，吱吱唉唉喊着：“師…師傅！”
“去吧，別給我丟臉！”桑芷萱擺手讓他自個去逛，自己則走走看看給大徒弟置辦起衣物和生活用品。
師徒兩人買買買，買累了就上國營飯店喫飯，喫完飯繼續買，買到天色暗下來纔打道回府。
桑芷萱拉着人一起打整好隔壁房間，天藍色的牀褥被套，原先遺留的淺藍色窗簾和牀簾也算遙相呼應，遂沒有換掉。
衣服、鞋襪收入衣櫃，生活用品都一一歸置好，桑芷萱再加點煤炭進爐子，這才拍着手說好。
“差不多了，你今晚給我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去報名上學。”
“師傅！”陳述開口喊住人，“您不教我練武嗎？”
若是他早點習武，父母是不是就不會被歹人殺害？
“教啊，不教你練武我收你爲徒做什麼？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歇着吧。”
桑芷萱掩門走人，絲毫沒有爲陳述答疑解惑的意思。
回房，捂胸心疼：“嚶嚶嚶，我的錢包啊，爲什麼養一個徒弟這麼花錢？我靠，不然別養算了！”
不養的話，看着小少年孺慕的眼神，心中實在難以舍下。
桑芷萱撐着下巴感慨：“說到底，還是我爲人太過善良，心軟要不得啊。”
矇頭往牀上一躺，“別想了，睡覺睡覺，睡着了就不會心疼。”
給小孩報名後，痛苦早起送人，臨到學校門口，桑芷萱停住：“家裏距離學校不算遠，我只給你一天時間記住路線，明天自己來上學，可以做到嗎？”
陳述抓着書包帶子猛點頭：“師傅，您晚上不用來接我，我找得到路回去。”
“那可不行。”桑芷萱伸出食指在他鼻頭戳了戳，“我這叫做有始有終！”
“行吶，去上學吧，好好學習，我晚上來接你！”
“欸，師傅再見，回去小心路滑。”陳述疾步衝進學校，還不忘回頭和師傅再見。
桑芷萱勉強從口袋裏掏出手揮了揮，沒帶手套，寒風刺骨，趕緊重新塞回口袋藏好。
充分展示什麼叫做師徒情分有，但不多。
送完人，她悠哉悠哉晃回家，還想着今天怎麼打發時間，才走到宿舍門口，就被羅軍抓壯丁給抓走。
“快快，今天忙不過來，剛好你也回來了，沒啥事就提前工作，我給你銷假。”
“不是……”
“什麼不是，就是，快走！”
桑芷萱頓覺流年不利，命苦啊，她明明還有好幾天假期，就這麼一去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