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涼,桑芷萱已經裹上厚毛衣,髮型也由麻花辮變成了高馬尾。
此時天剛放亮,她推着自行車杵在供銷社門口,“欸,同志,麻煩給我來兩斤五花肉,那排骨也幫我挑兩根。”
“五花肉沒了,還有瘦肉你要不要?”
“沒了?”桑芷萱意味深長笑笑,“那就換成瘦肉!”
等肉和排骨到手,她也不急着走,又喊道:“同志,給我來五斤五花肉。”
“沒有了沒有了,嘿,我說你這女同志存心搗亂是吧,剛剛纔跟你說過沒有了,你又來問。”
“是真沒有了嗎?那桌子底下那個竹筐裏放的是什麼呢?”
砍肉的李屠夫心裏一驚,她怎麼會知道,自己藏的那麼嚴實,上面還蓋着油布和芭蕉葉啊。
桑芷萱掏出錢票,數出五張一斤票,還有五張一塊錢放到案板上,態度十分之堅決。
她本不想挑破,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何必與人爲難。
但這位膽子大到離譜,回回都將好肉藏起來,人情似的賣給相熟之人。
怎麼?你擱這上班,就將這肉攤當成自家產物了?
桑芷萱見人還沒有動作,又拿出一張肉票並一塊錢,“給我來六斤五花肉!”
李屠夫握刀的手緊了緊,語氣不善:“買那麼多您喫的完嗎?”
至於限量這話他也不敢說了,誰叫自己被人抓住小辮子呢。
“你管我呢,我買得起,麻煩你快點,我趕時間!”
笑容不落,眸色戲謔,看的李屠夫暗呼這娘們可不像個好人吶。
於是乎,他能屈能伸,蹲到桌子底下利利索索給人割下來老大一塊五花肉。
“五斤四兩,剩下的拿肥肉抵?”小心翼翼試探。
“行,割吧!”
桑芷萱給出態度:我不是存心找事,但你不能欺人太甚!
車籃裏塞的嚴實,蓋好報紙捂緊,桑芷萱踩上自行車一溜煙跑了。
家裏有菜園子,一天兩天不買蔬菜能湊合,關鍵是到手的肉得趕緊運回家,沒看一堆人都對她探頭探腦的。
自行車快速溜過拐角,桑芷萱被一股霸道的香氣給牽引住視線,車子“嘎吱”一聲停住。
巷子裏擺着個手推車,車上有個大大的鐵皮桶,冒着熱氣,一靠近就感受到熱意。
“你這是烤紅薯吧?”
“是,姐來兩個嗎?”
小夥子站起來比她高個頭,衣服上打着兩個補丁,此刻搓着雙手笑的十分拘謹。
“嗯,挺香的,給我來三個吧!”
“好咧,一共四毛五分錢,姐你是我今天的第一個客人,給我四毛錢就行。”
桑芷萱笑着給了錢,心裏瞭然,也不問其他。
高考恢復,重啓大學後,京市涌入各地大學生,這批大學生普遍年紀不小,大部分都有家有室。
那你來上大學了,家庭怎麼辦呢,有些沒辦法就給帶了來。
又有一些知青受不得種地之苦,偷偷跑回城,因爲沒有經濟來源,他們只得悄摸摸在街頭巷尾做點小生意。
是以,1978年的京裏漸漸有了百花齊放的輪廓,活力就此被注入。
“寧翌起來了啊,那好,咱們喫早餐咯!”
桑芷萱將紅薯遞給韓婆婆,然後掀開報紙,拿出一大包肉。
“呦,你上哪買這老多肉?這得喫到啥時候去?”
韓婆婆就近瞧,立時笑眯眼:“還都是上等五花肉,你今兒這肉買的好。”
“好吧?您做的紅燒肉好喫,晚點您都給做上,不怕喫不完,我爸愛喫,給他分點,還有姥姥家分點,我再給舒雅和寧屺也捎點過去,興許還不夠分。”
“成,待會等寧翌睡着了,我來做,不夠喫就多加點土豆子,也好喫的很。”
“做菜您是行家裏手,我再是沒有發言權的。”
陳述握着寧翌的手舉起:“我倆更加沒有發言權。”
他師傅還能做點家常菜,他和小師弟顯然就是真喫白飯的。
韓婆婆聽了直搖頭:“你們啊,一堆朽木!”
沒有一個能繼承她這手廚藝之人!
朽木們:“……”瑟瑟發抖!!
今天註定是屬於她桑芷萱不平靜的一天,早上和屠夫鬥心眼子,纔到所裏,迎頭一根鋼筋帶風砸了過來。
“我靠!!!”
短短几秒,桑芷萱思維發散之大,將所有結怨之人全部想了一遍,最後發現,她從來與人爲善,不應該有這麼頭鐵的仇家啊。
“危險!!!”裏裏外外的同事們嘶聲大吼。
桑芷萱條件反射選擇迎難而上,一把握住鋼筋,擡腿狠狠踢飛突襲之人。
踢飛,衆所周知是一個動詞,實際上是兩個動詞,我踢你飛!
世界靜止,旋即,衆人猛吸口水,我的個老天爺啊,原來“桑大師”是名副其實的桑大師啊!
桑芷萱丟掉手裏的鋼筋,冷麪銀霜,脣角勾了勾:“什麼意思,東城區派出所今日份的歡迎儀式?”
杜立揮手讓人扣押住歹徒,棲身撿起鋼筋放到桌上,狗腿的請桑芷萱坐下:“來來,快坐,桑大師,深藏不露啊,佩服佩服!”
“哪裏?就我這,在座各位都能做到啊!”
“那不一樣,我們再怎麼說也是從部隊退下來的,有點身手很正常,更何況……”我們異地而處,今天還真不一定能有她這般乾淨利落。
“一樣的,我爸是軍人,我小時候隨他住家屬院,他這人吧,就盼着我們家能代代延續他的軍旅夢,所以我和我哥哥們都是嚴格按照軍隊那套訓練方式被訓大的。”
“失敬,失敬,老英雄高瞻遠矚,一心爲國家培養人才啊。”
杜立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心裏決定以後要對桑大師更加客氣兩分,家裏有活着的老英雄現在地位可都不低啊。
同時他也在考慮給自家崽兒照搬這套計劃的可能性,看看桑大師這行雲流水的底子,就知這套路行的很。
桑芷萱可不清楚短短時間,杜立能想這麼多,至於胡扯會不會有誤傷,那就不是她關心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