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病去如抽絲,原本豐腴的身體這會虛弱到一陣風就能給吹倒。
然而,不等固本培元,韓彩霞提出第一個要求:“我要和趙正平離婚!”
桑芷萱很平靜,平靜到對這一天的到來無甚波瀾,對此,她只淡淡“哦”了聲。
然而,韓彩霞卻很憤怒:“你不信?趙正平這樣待我,難道我不該同他離婚?”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離不離婚都與我無關?”
說給我聽幹啥?當年你們結婚也沒徵求我意見,現在離婚更加不需要吧?
韓彩霞好似一個漏氣的皮球般,瞬間卸力躺回去,轉身面對牆壁,抿着嘴一言不發。
桑芷萱只做沒有看見,照舊給她買好晚餐後,放在牀頭櫃上,安靜離去。
房子她已經租好了,只等她出院就能住進去,也在機械廠家屬院,正是以前郭寡婦母子倆住的那間。
當年事發,韓小寶被髮配到甘省改造,郭寡婦則更瘋了,後來某一天她就這麼突然消失不見。
那孩子白天黑夜的尋找,找着找着,在大夥回過神來時,發現他也不知何時不見了。
這事,那一段時間,搞得機械廠人心惶惶,大致有兩個說法。
一是,老郭索魂,將媳婦兒子的命都給索了去,二就是,這娘倆命苦,大概是被拍花子給賣去了外地。
對於第一個說法,桑芷萱嗤之以鼻,郭叔是個好人,他沒事索家人命幹嘛,怕是,第二個說法比較靠譜。
“唉,都是可憐人!”
機械廠也報了警,但天地之大,警方那邊始終沒有進展,廠裏也不好收回房子,到底老郭是機械廠的烈士,因此也就這麼空下來,只允許大家租住。
入了冬,天一日冷過一日,桑芷萱裹緊棉襖,十指交扣緊緊手上的棉手套,這才長呼一口氣,踩着她的破爛自行車往家裏趕。
“天寒料峭,凍死個人去,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她每天在寒風裏跑來跑去,臉罩着圍巾也沒用,都給吹皸了,再多面霜也挽救不回細膩。
又是兩天過去,桑芷萱這回開車來的,爲了接親媽出院。
才踏進病房,迎頭就是一通怨憤砸下來:“我才說要離婚,你就幾天幾天不來,怎麼?說趙家不好的是你,現在捨不得趙家的也是你?我這親媽從來入不得你眼,讓你這般作賤我?”
桑芷萱有點懵,她眨眨眼,茫然說道:“您有病?”
還是有大病!
她直接轉身,去辦理出院,跑上跑下忙活好後,母女倆沉默坐在車上,車子一路來到家屬院。
到了地,韓彩霞又鬧幺蛾子:“我不住這兒,我嫌棄這裏晦氣!”
要不是郭寡婦勾引人,她弟弟能犯錯?能被丟到那等不毛之地去喫苦?
“那您祈禱人家晚上別出來找你們韓家人索命吧!”
韓彩霞臉色僵住,忽然覺得後背發涼,心裏毛毛地,她支支吾吾:“別…別亂說話,我們…老韓家又不欠…欠她。”
桑芷萱將東西都給她搬進屋裏,洗乾淨手,等幹後又套上手套:“走吧,我們現在去趙家尋趙正平,你不是要離婚嗎?”
韓彩霞一喜,趕緊跟上:“真去離婚?那還去趙家幹嘛?上街道處啊!”
“離婚你一個人就能離?那不需要男方配合嗎?還有你證明打了嗎?”
桑芷萱兩手插兜,顧自疾步走在前頭,也不管身後人跟不跟得上。
這種狀態一直保持到趙家門口,擡手欲敲門,韓彩霞趕緊拖住她的手,有些退縮:“真…真進去啊?”
桑芷萱懶懶掃她一眼,兀自叩響門,又整理了一下帽子,不緊不慢說:“怎麼?近鄉情怯?我告訴您別給我磨磨唧唧,我還有一大家子要照顧呢,沒時間給您浪費!”
“怎麼和我說話呢?”韓彩霞惱羞成怒在她胳膊上拍一巴掌,力道不輕,直拍的整條胳膊發麻。
這也能是親媽?
桑芷萱冷冷瞅着她,運起內力消減痛感,韓彩霞被閨女瞪的發毛,正想胡攪蠻纏一通,恰在這時門開了。
“你們來了,進來吧!”趙正平一臉頹廢,鬍子拉碴,身材幹瘦乾瘦的,很有流浪漢的氣質。
三人坐定,盡皆一言不發。
桑芷萱不想浪費時間,遂咳嗽一聲,那兩人對視的眼神慌里慌張撇開,好似她是個棒打鴛鴦的一樣。
“小韓,咱倆好一場,一直也沒怎麼紅過臉,如今好聚好散,也算有始有終!”
韓彩霞眼圈紅紅,低頭“嗯”了聲。
趙正平繼續說:“經濟上我們都是各管各的,但這次算我對不起你,我個人補償你一百塊錢,算是謝謝你這些年對孩子們的照顧。”
“嗯。”這個嗯帶着顫音,想必是哭了。
“都快散了,我說你兩句,你也別怪我,小韓,你哪裏都好,就是太看重孃家,忽視親閨女,我真心勸你一句,韓家靠不住,要想有人養老,對你姑娘好一點。”
趙正平說着有些輕喘,好似氣上不來:“我呢,恰恰和你相反,太疼閨女,結果縱的她一步錯步步錯,搞得我趙家支離破碎。”
“唉,一切都是命啊!”
韓彩霞嚎啕着接腔:“都是沒良心的!”說這話時,她眼神湛湛盯着親閨女。
桑芷萱胳膊一甩,冷哼道:“剩下的你倆自行商量,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腳步匆匆,竟是半點不願留在這裏。
走出老遠,還聽到韓彩霞在扯着嗓子嚎:“你看看她這個樣子,永遠對我不冷不熱,繃着張臉,我是她親媽,我哪裏看到過她一個笑臉?”
駕駛室裏,把車門一關,桑芷萱捧着臉喃喃自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今日之果皆是你往日之因!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