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挽寧不滿,從顧景行手裏奪回自己的書:“雖然您是老師,但是您無權隨意沒收學生的東西吧?”

    顧景行覺得有些好笑,若放在太學,別說沒收學生的東西了,就算是打也是打得的。雖然好像和記憶中的她又不太一樣,畢竟頂着她的臉,顧景行倒也不可能真說什麼重話。

    “曲挽寧,你可別不識好歹!老師這是關心你呢!”班裏一個女生叫嚷道。

    “這樣吧,曲挽寧,雖然現在我無權收你的書,但是如果是我課上如果你還看,總可以了吧?”

    曲挽寧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什麼,但只這個動作,顧景行就確定了眼前這個她,本就是他的挽寧。

    之後的幾天,顧景行每日都重複着前幾日的生活,每日不是在家跟小姨相處,就是去清山高中臨時任教。

    因着缺損了不少課時,這幾日他的課倒是多。

    曲挽寧本還硬着頭皮在顧景行的課上看書,可這老師竟然真的沒收!那是她排隊了許久才搶到的限量版呢。

    收了兩本以後,心疼不已的她只好乖乖聽課了。

    她竟然發現,這位新老師真的生得很不錯,彷彿那書卷裏走出來的書生。他的課也不像以前的語文課那麼枯燥,每一句文言,他都能講得十分透徹,彷彿背後的那些典故,他都是親身經歷的一般。

    她漸漸也愛聽他的課了。

    只是這個老師,似乎不會寫簡體字,這點她真是很費解。

    這天放學後,她去往老師的辦公室送作業本,她這才知道,原來顧老師也不是正式的老師,只是學校臨時請過來代課的,下了課便回家了。

    從別的老師手裏拿到了他的地址,曲挽寧踩着夕陽就去了他家。

    開門的正是顧景行,他早已褪去了教師制服,在家穿上了平日裏更爲習慣的長袍,見到是曲挽寧來,臉上難掩笑意。

    “老師,我來給您送我前幾日補起來的作業。”

    顧景行接過來看了一眼,嗯,看不懂。

    許是看出他的意思,曲挽寧竟是大着膽子問:“唉?老師,您爲什麼看不懂簡體字呢?”

    顧景行抿嘴,他當然看不懂了,但是眼下明顯不是他原來的世界,他若是說他是來自天禧國的皇帝,曲挽寧得把自己當傻子吧。

    見老師許久沒回答,曲挽寧自顧自說:“我知道了,老師一定是XXX的同胞吧,那老師普通話真好唉。簡體字很簡單的!老師要不要學?”

    鬼使神差的,曲挽寧竟然進了老師的家門,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厚重的詞典,當真教起他來。

    顧景行滿臉寵溺,看着她認真的模樣,倒真有點以前學刺繡的那股子勁頭呢。他的學習能力很強,只一會兒就能認得大多常用字的簡體繁體字了。

    當然,還是不會寫。

    “曲挽寧,那你的名字怎麼寫?”

    曲挽寧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湊近他身邊,在他面前的紙上寫上三個大字。

    曲挽寧。

    想了想,又在旁邊寫上顧老師的名字,顧景行。

    “看吧,很簡單吧?”曲挽寧笑靨如花。她身上的香氣,一如曾經的她,顧景行有一瞬間的晃神。

    這是他心心念唸的人啊。

    小姨正好下班回來,看到顧景行和一個女學生坐在桌旁,熱情上去招呼:“景行給學生補課吶?小娃娃長得真好看,在姨姨家喫晚飯啊?”

    顧景行笑道:“是她給我補課呢。”

    曲挽寧臉皮子薄,到底是沒留下來,紅着臉說:“爸爸媽媽在家等我呢……”就跑回了家。

    “景行,我可提醒你啊,你現在是老師!”

    顧景行看着她的背影,勾脣一笑。

    “嗯。教完這個學期就不是了。”

    小姨無語,轉頭忙自己的去了。

    顧景行開始的時候,還以爲這不過是個夢而已。

    可在這裏的一切,身邊的所有人,都是鮮活的。

    會有人出生,亦會有人去世,太陽會升起落下,潮汐會漲會落。

    日子久了,他在這個世界學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識,開始明白似乎小說中總有一種說法,叫做穿越,叫做重生,叫做穿書。

    他開始懷疑,自己這是穿越了,穿到了曲挽寧曾經的生活中。

    這是挽寧,真正的世界嗎?

    挽寧總會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藥來,她似乎能預判未來,那挽寧,也是穿越者……?

    這一待,就是兩三年。

    曲挽寧似乎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畢業後就徹底斷了聯繫,甚至根本記不得曾經有過這個老師。

    他像一隻陰溝裏的老鼠,在暗處窺探着她的生活。

    可是,兩年後,曲挽寧也搬家的。他似乎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只能在wb,在綠泡泡上偶爾還能看到她的近況。

    她交男朋友了。

    她變漂亮了。

    她最近又看了什麼腦殘小說。

    ……

    直到三年後,有一天顧景行還是照常起牀,竟發現許久沒響過的高三二班的羣亮了起來。

    王雪:唉?你知道嗎,我們班那個曲挽寧昨天猝死了!

    陳奕思:真的真的,還是我姐姐那個醫院搶救的,據說送到的時候已經死透了。

    馬靜:唉,才二十一歲就沒了,真可憐啊。好像明天就要出殯了吧。

    顧景行看着手中手機裏不斷彈出來的消息,手指顫抖地落下一行字:她家在哪?有人知道嗎?

    劉浩:這個是誰啊?怎麼備註是語文顧老師,我們高中的語文老師不是餘溫嗎?

    陳奕思:我也不記得了。

    但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給這個人發了曲挽寧新家的地址。

    顧景行失魂落魄趕到了城中曲挽寧的家裏,她家一片掛白,裏頭傳來了曲母和曲父斷斷續續的哭聲。

    看到顧景行的時候,兩老很驚訝,擦乾眼淚問:“先生這是來弔唁嗎?”

    “我是挽寧高中的語文老師。”

    兩老四目相對,他們並不記得這個老師。但也沒太多的懷疑,便迎他進去了。

    遺照上的她,笑得溫柔。

    “挽寧……”顧景行心口揪着疼,愈來愈痛。當看到她安安靜靜如同睡着了一般,躺在那水晶棺中的時候,他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她怎麼就死了啊。

    雖然這一世你不愛我了,不認得我了,可是看着你長大都不行了嗎?

    男人有淚不輕彈,他前世裏,從小就不愛哭。

    可看着曲挽寧的屍體,他情緒崩潰了。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曲父曲母見狀,嚇得不輕,急忙叫了救護車拉走了顧景行。

    顧景行在病牀上,只覺得生命在一滴滴流逝,小姨在一旁亦是哭得不省人事。

    這是他剛來的時候,待的那個病房。

    他擡起沉重的眸子,看着天花板,心想,若是能這樣陪着她去也不是不行。

    可他還沒送她呢。

    曲挽寧的葬禮上,顧景行強撐着身子,去送了她最後一程。

    接下來的幾年,顧景行更是總往曲家跑,曲父曲母從最開始的不解,後來也慢慢接受了這個白來的“兒子”。

    三個同樣悲傷的人,互相舔舐傷口,歡笑似是用來粉飾太平。

    他以爲他已經不想她了。

    畢竟已是過去了整整十年。

    他用這些年存下的錢,買下了一整帶荷花池的院子,送給了曲家父母。

    這幾年,漢服越來越流行了,經常有女孩子穿着漢服來他的院子裏打卡拍照,荷花池裏的魚一個個長得膘肥體壯。

    一鍋燉不下那種。

    這天,夕陽西下,在外操勞了一整日的顧景行回到家中,竟是看到一個身穿廣袖流仙裙的女孩正坐在魚池邊餵魚,皓腕上佩着一條紅色的檀木鐲。

    一瞬間,顧景行的心就像被扎透了一般。

    “挽寧……”

    這暈暈乎乎就往地上坐,竟是再也站不起來,卻在耳邊聽到了那熟悉的軟軟糯糯的聲音在喚他。

    “皇上——我來啦。”

    挽寧,你來接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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