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行再次醒來,便看到了趴在他牀頭的曲挽寧。

    還是那麼鮮活,雖面色差了些,瘦了些,仍是那個十八歲的漂亮嬪妃。

    福安,母后,太醫都圍在他的牀邊。

    似是剛纔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那十年的點滴相處,都不過是他的臆想。

    “朕昏迷了幾時?”

    “回皇上,三日有餘。”江太醫回道。

    不過三日而已。

    可對他而言,已是過去了十三年之久。

    他抱着曲挽寧柔軟的身子,神識才漸漸回來。

    這一切都是真的。

    “朕無礙了,你們都出去吧,朕想和貴嬪在一起說會兒話。母后,等兒臣能下地,便來給您請安。”

    太后不是那種非得要兒子事事以自己爲主的,兒子醒來這會兒,明顯是想跟自己這個心尖尖上的人相處,她自是帶着宮人離去,給小兩口留點獨處的時間。

    “挽寧,你可知道清山高中?”

    曲挽寧本就沉浸在顧景行醒來的歡喜中,忽然被這麼一問,靈魂深處的記憶彷彿被喚醒,周遭的空氣都彷彿凝滯了。

    清山高中,是她前世所讀的高中啊。

    他是怎麼知道的?

    她很確定,她沒有把這些事告訴過任何人,就算太后如今已經知道她是穿書者,也不知道這麼具體且詳細的事。

    見曲挽寧露出了些許害怕的表情,顧景行忙安慰:“挽寧,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皇上,夢都是虛幻的,如有所思,夜有所夢。皇上定是太想我了。”

    “嗯?”顧景行勾起脣角,笑道,“可是,我沒說夢到你了啊。我只提了清山高中,你怎麼就知道和你有關係?”

    曲挽寧徹底敗下陣來,無論何時,她到底是鬥不過眼前這個男人的。

    “挽寧別怕。”顧景行把頭擱在她的肩頭,親了一口她的耳垂,“挽寧,我夢到你在那個世界,還是個學生,上課的時候,總是課堂上看話本子,還夢到了你交了男朋友,夢到你離世,夢到你的父母。”

    他說了好多好多,可這十三年的點點滴滴,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講清楚的呢?

    他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到了他的肩頭。

    雖然他現在周身無太大的力氣,卻也儘量將她摟緊。

    感受到她的身體微微在顫抖,過了良久,她張開嘴輕聲問道:“他們還好嗎?”

    她在問她的父母。

    不是此生的父母,而是那個世界,真正將她從一個小嬰兒養大,千般萬般疼愛養大的孩子。

    “你走後,這十年時間他倆都好好的,身體健康,我給他們買了個院子,有一羣小魚兒陪着他們。”

    她雖然沒回去。

    可是,他替她回去看過父母了。

    還代替她,在他們身邊陪伴了那麼久。

    “那他們知道,我也好好的嗎?知道我在你這邊,做你的嬪妃嗎?”

    “知道。”顧景行撫摸着她的頭,懷中的人已泣不成聲。

    他確實說過,說自己是皇帝,說挽寧是他的妃子。

    曲家二老卻是沒信過。

    哪怕他說破天了,二老也不相信。

    時間久了,倒是也願意聽他講講那些,他們覺得根本不可能的小故事。

    好像故事中的曲挽寧,真的就是他們的女兒一般。

    十年,兩位滿頭青絲的中年夫妻,卻再沒生養過孩子。短短十年,不足五十歲的二老,已是滿頭華髮。

    每一根都在述說着他們對女兒的思念。

    思念無聲。

    這幾日,彷彿就是一場夢一般。

    一切彷彿從未發生過,又漸漸回到了正軌。

    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顧景行,她還是她最寵愛最疼愛的錦貴嬪。

    京城的雪災,因爲顧景行的籌劃,自是安然度過了。

    雖也有死傷,可相比較以前的雪災,今年這場似乎只是雪下得大了一些。

    而那日的雪坍塌,也並非是意外,抓了一羣死士,卻還是沒問出到底是誰做了這個死局。

    沒想到的是,那日救下的產婦的丈夫,竟是帶着孩子和剛生產完的婦人鬧到徐懷夕在宮外的宅子裏去了。

    非但不感激,反而還指着徐懷夕破口大罵。

    “你這個淫賤的人,枉爲大夫!你這種人是怎麼能進宮服侍娘娘?我的妻子要生孩子,你竟然親手給她接生?不知道男女有別?我情願她死在產牀上,也不想她生出孽障的孩子!”說着,抱起還在襁褓中的女嬰就要往地上砸。

    還好徐懷夕眼疾手快,直接從他手裏搶過了孩子。

    小女孩嚇得哇哇大哭,徐懷夕怒道:“你纔是禽獸不如的人,明知妻子即將臨盆,自己避難將妻子丟在家中?你配爲人父配爲人夫?”

    男子怒目而視,滿臉橫肉不屑道:“你也知道是逃難,帶着個笨重的女人我怎麼逃?我可是男的!我是天,死個老婆能換,我傷了怎麼辦?我不管,你玷污了我媳婦的清白,這事沒一百兩白銀我就天天來鬧!讓你當官都當不下去。”

    他說得振振有詞,路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草合堂的大夫正好路過見到了這一幕,指着那男子說:“唉?這男的上個月帶着媳婦來我這兒看男女,一聽是女兒馬上拉着媳婦走了!對對,就是這個男的!這幾日又帶了另一個女子,也是懷了孕的,我瞧着好像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一查是個男孩兒,立馬歡天喜地回去了!”

    原來這狗男人不僅虐待自己妻女,還早早就在外面有了姦情!

    甚至外頭那女的,還是煙花柳巷的女子,懷了身孕。

    想來,也是想在徐懷夕這頭訛一筆錢,好回去娶那煙花女子入門!

    這一下可犯了衆怒,天子腳下,哪容得下這中偷奸耍滑之人?

    當即被民衆拉去報了官。

    那煙花女子一聽此事,急忙撇清了自己與男子的關係,不過是個恩客而已,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孽障,早就一胎紅花茶送走了。

    官府判了和離,男子因爲訛詐官員,尋釁滋事直接判了關押二十年。

    開玩笑,徐懷夕是誰?那是皇帝和錦貴嬪娘娘親自提拔的太醫!將來要做太醫院院首的接班人的!

    那孩子是皇上親自陪同接生的,也是一介草民能虐待的?

    雖是贏了官司,可母女卻依然不知未來該如何生活。正在煩心之時,那日的小士兵找上了門。他求了皇上,給他倆賜了婚。

    原是這小士兵是天閹之人,無能力生育子女,便想着將這孩子視如己出養在膝下,父母那頭也好放心。

    女子欣然答應,跟着小士兵回了家門。

    曲挽寧知道這事情時,正躺在顧景行懷裏喫梅花糕。

    “皇上英明。”

    兩人笑作一團。

    “挽寧,如今孩兒已經三個多月了吧。”顧景行喉頭滑動,看着曲挽寧再是忍不住。

    他忍了十三年了。

    “孩兒,抓緊了。”

    ……

    番外小劇場:

    曲家二老和顧景行的小姨住到一起。

    送走顧景行後,三老的日子也不算難過。

    “老曲,咱們又白髮人送黑髮人咯。”

    曲父給曲母剝着橘子,臉上的滄桑全刻進了皺紋。

    “害,早些走也好嘛,別讓挽寧在那頭等太久了。”

    說完,輕輕擦去了眼角的一滴清淚。

    “小顧說的那些,你說是真的嗎?”

    曲父笑笑,也沒再答話。

    女兒啊,若是他對你不好,你給爸拖個夢,爸去揍他那個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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