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以後，從此天各一方，陰陽永隔。
衆人皆是一身麻衣，送大行皇后上路。
哭嚎聲此起彼伏，但人人皆知，其中並無多少真心。
四皇子已經一歲半，可因爲胎中不足，堪堪能夠走穩道路。雖然最後一段日子，顧景行便也不讓四皇子養在皇后跟前了。
可到底名義上，四皇子乃是皇后的兒子。
端良皇后出殯，作爲兒子，總是要去送母后的。
“嬤嬤，什麼叫死了？”四皇子顧君瑞開口問道，萌萌的小奶音聽得在他身邊照顧他起居的嬤嬤心軟了幾分。
這個嬤嬤是顧景行特意找的，負責許多，不會苛待皇子。
幾個月相處下來，到底也對這個可憐的孩子存了幾分真心。
“誰和四皇子說這些話了？”嬤嬤愛憐地替四皇子穿上孝衣，“那是四皇子的母后殯天了，去天上做神仙了。”
君瑞似懂非懂地看着嬤嬤：“以後君瑞再也見不到母后了嗎？”
嬤嬤抹了幾滴眼淚，心疼道：“嗯，四皇子乖啊，去送母后一程。”
說到再也見不到母后，四皇子卻是慌張了起來，他其實懂得不太多，只知道母后待他是極好的，雖然嬤嬤對自己也好，可就是和母后不一樣。
儘管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叫君瑞，母后卻總抱着他叫他“憶兒”。
“那君瑞以後，是不是就是沒有母后的了？”
宮人們都說，四皇子過得比二哥哥和五弟弟都好，是因爲他有母后。
若是沒了母后，他以後是不是也過得不好了？
他想不明白，畢竟他虛歲也才兩歲半，還是個小小的孩子。
只覺得心頭悶悶的，卻連哭都不想哭。
嬤嬤抱着四皇子，一路跟着大行皇后的靈柩。
今日，四皇子要做孝子。
“四皇子，你哭啊。”嬤嬤有些擔心地在四皇子耳邊說道。
“嬤嬤，我爲什麼要哭啊？”四皇子仍是不理解。
嬤嬤無奈，只好狠狠地掐了一把四皇子的大腿，四皇子喫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靜皇貴妃在一側看得清楚，並未阻攔。
這種場合，作爲孝子，總是要哭的。
只是四皇子還小，到底是有點可憐了孩子。
喪儀辦得圓滿，衆人緊繃的情緒也一下子鬆懈了。
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孟雨思。
孟雨思先前就和皇后明和暗鬥，自小就被皇后瞧不上，總覺得皇后事事壓自己幾頭。
如今，這女人死了，竟然還要拉着她這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給她守皇陵？
孟雨思不服，在皇陵又哭又鬧。
她已經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得不了寵，這些個月，她早就不參與宮鬥了。
反正得寵無望，在宮裏安心享個榮華富貴，又因爲她是娘娘，自己的小娘日子也過得好了些，父親都不敢爲難自己小娘了。
可這怎麼一折騰，就回到解放前了？
顧景行等人，甚至沒多看她一眼，便把她留在了皇陵。
福安公公倒是留了一程，寬慰道：“孟小主，您看這皇陵，日子雖然比不得宮裏，但皇上也只是讓您守陵，並未削您位份呀！月份都不會少的！”
福安有些不耐煩，一示意，便有侍衛按住了聒噪的孟雨思，還往她嘴裏塞了一團臭布。
“孟小主，奴才好好跟您說，您姓孟，上頭不想看見姓孟的，便留您在這邊，您在這好好過，日子不會差。到哪不是一樣過日子？您若不聽話，曲下頭陪先皇后，也不是不行的。”
孟雨思這才收了聲。
她還想活呢。
想想反正在宮裏也得不了寵，在這邊起碼不用提心吊膽，總不至於擔心私人能出來給自己一拳。
交代完，見孟雨思安靜下來，福安便也回宮覆命去了。
“呸。”等福安走後，孟雨思朝着端良皇后墓穴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整日嘲笑我勾欄模樣，看不上我，倒也沒見你混得多好，死的早又有何用？”
說完，便回房間休息去了。
罷了，換個地方混日子也沒什麼不好。
*
但衆人所不知道的是，端良皇后原是原配，就算將來有繼後，也應位主穴，將來要與皇帝同眠的。
然，顧景行卻是不願的。便讓工匠在主墓穴旁置了個偏穴，端良皇后便葬於此。
生不願同眠。
死亦不願同穴。
以皇后的儀制，體面下葬，已是給了先帝足夠的面子。
而他百年後，身邊的位置，也只能給一人……
*
操勞了許久，曲挽寧回到毓秀宮便覺得周身痠軟，忙差臘梅去備下洗澡水。
五月的天已然是熱了起來，卻也不至於太熱，尤其是到晚上，更是溫度適宜。
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裏，曲挽寧只覺得全身的的毛孔都被打開了。
舒坦得快要睡着了。
“主兒，今天的熱水裏加了些西方送來的薰衣草精油，最是能舒緩疲勞，主兒也累了好久了，今晚可以好好歇歇了。”
曲挽寧點頭，由着臘梅替自己按摩，擦洗身體。
“芍藥回去了嗎？”
“回主兒，芍藥姑娘已經隨福安公公回府了。”聽到主子又尋芍藥，臘梅心裏不是個滋味，眼神也黯淡了幾分。
定是自己能力不足，才讓主子這般嫌棄……
誰知，過了許久，曲挽寧又開口道：“臘梅，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一歲了。”
“你倒是和芍藥差不多年歲。你可有心上人了？”
被這麼一問，臘梅竟是紅了臉：“主兒，奴婢不敢有，宮女要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呢。”
曲挽寧拍拍她的手：“你啊，在我身邊也兩年多了，咱毓秀宮不必像外頭那般，你若是有心上人了，總也不好等那麼多年的。”
“奴婢捨不得主兒。”
“你要是真捨不得我，嫁出去了也可以跟芍藥一樣繼續回來伺候我，伺候小主子。本宮是真希望你們都有個好歸宿。”
曲挽寧又想起鳶尾了。
鳶尾已然出宮，往後並不會有太多交集，可她總覺心神不寧。
許是這段日子太過緊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