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雪隔了三日才醒來,而守在漪瀾殿的徐懷夕已是三日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守在臥房裏,聽宮女驚喜道:“貴嬪娘娘醒了!”

    他心中的石頭纔算落下,連忙跪坐在牀邊,替姬如雪把脈。

    脈象平穩,高燒也退了,傷口用的縫合線也是禧貴妃娘娘給的,效果肉眼可見,全然不似往日縫合的傷口那樣粗野可怖。

    “我倒是撿了條命回來。多謝徐太醫了。”姬如雪虛弱無比,這幾日她全靠湯藥續命,可人這身子,不喫五穀,哪來的力氣。

    “是臣的分內之事。”徐懷夕雖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畢竟現在還有宮人在場,他也不好太過關切。

    姬如雪試圖起身,腹部的傷口傳來一陣痛意。

    “娘娘,最少要臥牀十日,好生休養,切莫再拉扯了傷口。”

    姬如雪看出徐懷夕有話想說,便對宮女道:“本宮這幾日都沒用膳了,你去御膳房替本宮要些軟爛的喫食來。”

    這個宮女是顧景行的人,家底子乾淨,但也並非所有事都可以讓她知道。

    宮女應聲:“娘娘,現在不是用膳的時間,奴婢大概半個時辰才能回來。”

    這擺明了就是告訴姬如雪,有事在半個時辰內講完。

    說完便也退了出去。

    “孩子怎麼處理了?”姬如雪問道。

    提到孩子,徐懷夕的眼神肉眼可見的黯淡了幾分。

    雖然名義上是皇帝的七皇子,但卻是他和如雪的孩子。

    “未養滿週歲的皇子也上不了族譜,進不了皇陵。聖上把處置權交給你了,若是你願意可以尋一處風水寶地安葬了,只是不能寫顧姓。”

    姬如雪輕笑一聲:“本就不是顧家的子孫,當然也不會跟顧姓。皇上賜名了嗎?”

    “順。”

    “希望這孩子,下輩子投個好人家,順心順意,事事順遂。”姬如雪難免悲愴,竟是流了幾滴淚水下來,“他還在宮中嗎,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娘娘,你別哭……哭了傷身子。”徐懷夕心疼不已,想安慰,可他哪懂怎麼安慰女孩子,越慌忙,越是手足無措。

    只是坐在牀邊,任由姬如雪的眼淚,落在他的腿上。

    “罷了,看了又有何用,還能挽救他不成?我本就破敗之身,作爲細作送來天禧,家中人具因我而亡……我又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爲了關心你的人!”徐懷夕張口道,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僭越了,改口說,“你生產所用的麻藥,縫合用的線,都是禧貴妃娘娘給的,你自己看看啊,傷口恢復得那麼好,聖上還答應了可以允你假死出宮,你所向往的自由就在眼前,你爲何要放棄自己?”

    姬如雪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

    “可恨的人是姬廣,你更該好好活着,看着他高樓起,看着他宴賓客,看着他樓塌了,衆叛親離。聽聞,天禧的兵馬已踏上了西域的邊塞。我相信那一日已經快到了。”

    滔天的恨意從她深邃的眸子裏溢出,是啊,最該死的,是姬廣纔對。

    “徐太醫,那勞煩你給順兒選一塊安生之地,再在附近買一處宅子。”姬如雪費力地擡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妝匣,“那個首飾盒裏的,都是我這兩年來的月銀,是現錢。”

    徐懷夕心中動容,他哪能真花姬如雪的銀錢啊。

    得了姬如雪的授意,徐懷夕連忙去找顧景行商議。人一走,這屋子裏便又冷清了下來。

    失了孩子的嬪妃,確實很少有熱鬧的。

    好在,她很快就不用在這裏了。

    徐懷夕的辦事效率極快,在青山鎮周邊,找青山寺的僧人超度並選了一塊地,安葬了順兒。

    又買下了一處宅子,離順兒的墓地不遠,聽聞原先的主人,舉家搬去了城裏做生意去了,這處宅子也空了一陣子,收拾出來準備出售的時候,恰好遇上了徐懷夕。

    原主人穿着華貴,一看就是生意做得極好的。

    沒想到這樣的富貴人家,沒多久前竟然住在這樣簡單的院子裏?

    原主人也大氣,見徐懷夕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彬彬有禮的,二十兩銀子便答應賣給了徐懷夕,兩人閒聊之餘,原主人提起:“我家現在在城裏開面館呢!當初得貴人提攜,如今也算髮了點小財,便舉家搬去了城裏了,嘿嘿。小哥,我相信你也很快能交好運的!”

    徐懷夕心情不錯:“那借您吉言!”

    “那我先走了,小哥有機會來我家麪館喫飯,我請客。”

    兩人拱手道別。

    十日後,雪貴嬪因剖腹產子,傷口感染,不治身亡。

    後宮遍知得時候,有惋惜,也有悲傷,亦有覺得雪貴嬪本就是西域之人,如今兩國關係交惡,死了好。

    但更多的是在感慨女子艱難,生產本就艱難,如同在鬼門關走一道,雪貴嬪吃了兩道痛苦,卻沒捱過去。

    明面上,雪貴嬪也是曾經“得寵”過的。

    顧景行痛苦萬分,晉雪貴嬪爲妃。直言心痛難忍,短時間不願入後宮。

    一時間,朝堂上全是對顧景行的讚揚。

    即使對方是敵國之人,顧景行仍然重情重義,厚待雪妃,真可謂君子之行,天下君子口口相傳。帝王情深,更是有數不清的女子再度爲帝王所傾心,發誓此生非君不嫁。

    七皇子不可入皇陵,雪妃卻是可以的。

    妃位乃是高位嬪妃,喪儀雖不似皇后那邊隆重,也是不能太過簡陋的。

    顧景行本就不願招幸新人,被朝臣煩不勝煩,如此一來倒有了合理的藉口,索性日日宿在養心殿了。

    當然,挽寧肯定是陪着的。

    若有人非議,也不過是說一句,皇帝思念孩子。想看着孩子才能入眠。

    春風中,挽寧的肚子就想吹氣球一樣,體重也一日比一日重上幾分,每逢出門走路,都需要有人攙扶着。

    倒真有種大腹便便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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