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很快疏通，顧卿卿正欲走，忽然看到坐在道路邊上疼得齜牙咧嘴的男子。
即使臉上有髒污卻難掩其容顏，尤其是那一雙靈動的眼睛，閃着清澈的光芒。
顧卿卿一時有些移不開視線，雖是已支付了一筆銀錢，如今卻是想到剛纔他們說的話。
妓女之子。
怎偏偏生就了這一雙靈動的眸？
她隔着簾子問道：“可有去處？”
男子低着頭，過了一會才答：“沒有。”
“可願跟我走？”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答道：“我娘死了……我想先去給她買口棺，葬了娘。”
他這是答應了。
顧卿卿揚起脣角，又讓下人送了五兩銀子，男子卻推卻道：“公子小姐已付了藥錢……”
“給你娘找一處好地吧。”
男子這才收下，他確實需要這錢。
“你叫什麼名字？待你處理完你孃的後事，想明白，若還是願意跟我，便來司南月館。”
“容與。”
＊
馬車繼續行駛，而車上的卿卿卻已無心。
剛纔那驚鴻一瞥，她承認她有一瞬間貪戀美色。
“妹啊，你不會要養面首吧？”顧君珏賊兮兮地問。
“有病趕緊去治，這幾天徐大夫聽說是不忙，給你掛個號。”
“哎？徐大夫可是千金聖手，你罵人！”顧君珏急了，“妹啊，咱還小啊，你要找也過幾年唄？”
顧卿卿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是女帝，除了可以有皇夫之外，養面首確實也不是養不得。
其他國家的女王，誰身邊沒幾個討人歡心的解語花啊。
＊
本以爲那容與後悔了，過了十日也未曾到樂館尋人。
顧卿卿自嘲，難得發了發善心，沒想到小丑竟是她自己。
但總歸也沒真想着養面首，很快這事也被她拋到腦後去了。
沒想到，過了一個月，御前大太監福寧竟是帶着一個身形修長纖瘦，卻長得極其好看的男子來到了御前。
顧卿卿穿着龍袍，手中批閱奏摺的手一頓，似是有些不可思議：“誰？”
“回皇上的話，叫容與，樂坊那邊說是皇上您親自交代過的。”
容與跪在下首，卻也跪得板正，倒有幾分不卑不亢的樣子。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屋裏陷入了寧靜，顧卿卿倒也沒晾着容與：“起來吧。”
容與站直了身子，顧卿卿打量了一番，沒想到當初的小可憐，站起竟是九尺男兒，足足比她得高了一個頭。
許是她的目光太赤裸，容與有些尷尬，輕咳幾聲開口道：“草民沒想到，恩人是……女帝。”
“你孃親的事可辦妥了？”
“託恩人的福，尋了一處極好的地。也算全了作爲兒子的孝道。”
顧卿卿點點頭，直接轉移了話題：“你可認字？”
“認得。”
顧卿卿並不意外，這一個月裏，她早就調查清楚了容與。
她們總說，她們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苦，當初賣身契上的字都看不懂，糊里糊塗被人騙了進來，還以爲是來打雜的，沒想到是賣身子的。
做妓子的，大多剛入行就被老鴇一碗斷子絕孫水絕了子嗣，就算沒喝的，在長時間接客也大多染了毛病，生不了孩子了。
沒想到容與的娘，二十五歲竟是懷了容與，老鴇本打算一碗紅花水絕了容與的小命，偏偏容與的娘攢了十年的錢，加上院子裏姑娘湊出來的，恰好贖回了自己的賣身契。
當初不過二兩銀子的賣身契，十年後竟是花了二百兩纔買回來。
容與雖在妓院長大，卻是姑娘們拿着那點微薄的銀錢，給他請了夫子。夫子起初看不上這妓女的孩子，看在錢多的面子上才肯偷偷教，還不能讓別人知道。
好在容與爭氣，學什麼都極快。
前些年，女帝繼位，容與的娘脫了奴籍，往後容與便能光明正大參加科舉了。
晚是晚了一點，但容與的學識，不說入朝爲官，但只要中了秀才便也能徹底改變他的出身。
然，橫生變故。
容與下學後回家，卻發現娘未着寸縷，死在了家裏的炕上。
原是容與娘出門買菜，想做一桌好菜給兒子喫，卻碰上了當年的恩客。也就是那日街頭上的那羣流氓，仗着自己的姑爺在朝爲官，橫行霸道。
姦污了容與娘不說，竟是對剛回家的容與也起了歹念。
“這雛鳥不過十六七，正是好滋味的時候，如今倒有不少人好這口。他娘沒玩幾下就死了，不如捉回去賣個好價錢。”
容與到底不敵那些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再次被帶進了園子。
只不過，這次是淸倌兒。
那日，便是這羣喪盡天良的玩意兒，打算把他賣給那喜好南風之人，他趁機逃跑，橫衝直撞之下被顧卿卿的馬車踩傷。
＊
顧卿卿雖活了兩世，自認爲帝王之心穩固，斷不會生了婦人之仁。
但看着容與，她卻忍不住留了他。
“皇上，伺候在您身邊……我知道。晚些我便自己去……”
原來他以爲，她想他做太監。
“朕後宮沒女人，伺候的人自也不需要都是太監。”顧卿卿笑道，“你娘等人在你身上傾注了那麼多心血，讀了這麼多年書，就爲了讓你做太監？”
容與滿眼不解，他不想做太監，這還有的選？
“你來替朕研墨吧。”顧卿卿有些無奈，“來年科舉，你且在朕身邊伺候筆墨，若是有本事，便考個功名吧。”
二人沒再說話，容與便這麼在顧卿卿身邊住了下來。
兩人之間未曾有任何出格的地方，顧卿卿批閱奏摺，容與便在一旁端茶倒水研墨，沒事了就自己看看書準備科舉。
御書房的門忽然被大力推開，顧卿卿臉色一變，正打算髮怒，也見一姿容嬌豔的美婦人跳脫地進來：“嘿！卿卿，娘回來啦！乖寶，想娘了嗎？”
顧卿卿：……孃親，您就不能，敲個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