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日，挽寧和顧景行做了太皇奶奶，太皇爺爺。
女帝顧卿卿的長子兒媳，順利生下了皇長孫女，那女娃娃長得粉雕玉砌，雖剛出生卻沒有一絲新生兒的皺巴巴。
雖還沒長開，也能猜出將來定是一個美人。
挽寧年紀也大了，身材早不似從前那樣嫵媚動人，靠在顧景行身邊掰着指頭算：“夫君，我今年多大了？”
顧景行亦也老去，歲月似乎永遠優待美人，如今他和挽寧，哪怕在老年人的圈子裏，也是長相最爲出衆，最顯年輕的那一對。
他輕輕捏了捏挽寧的臉，寵溺道：“挽寧今年六十了。”
“六十了啊。”挽寧推開他的手，“都說不要捏我的臉，都被你捏鬆了，滿臉皺紋，都怪你。”
“好，都怪我。”
他的挽寧，還算康健，手腳也靈活，總是最俏麗的那個小老太太。
但他的身體，即使退休的早，到底也快七十了，加上在位二十多年，無一日不勤勤懇懇，也落下了不少病根。
平時倒還好，就是這走路腰疼，坐久了肩疼，躺久了渾身疼。
近兩年，真就湯藥不斷了。
不過不是從前那補腎補陽的湯藥，而是真正補身體，延年益壽的。
自古帝王不長命，皆是因爲這位置坐久了，落下不少職業病不說，心力皆憔悴。但他知曉自己比挽寧年長許多歲，更要好好養身體，才能多陪他的挽寧許多年。
“夫君，弟弟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娘這兩日身體不大爽利，咳了兩日不見好，咱去看看吧。”
自從太后娘娘再玩不動了，結束最後一次周遊旅行，便回到了京城。
老太太愛熱鬧，加上挽寧這邊的院子算不得多寬敞，便順理成章住進了宇親王府裏。
別的不說，老太太是真長壽。
今年都快九十了，腿腳比顧景行還要利索上幾分。除了記性變差了，脾氣變大了，整日嚷嚷着想出去玩之外，身體好得很。
這些年，身邊的長輩陸陸續續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當年鎮守西北的沐老將軍，薛老將軍，厲親王，早就不在人世，就連挽寧這一輩的，嘉和公主也去得早。就連挽寧這一輩子的生父曲鎮洋，也在去年仙逝。
親人朋友的逝去，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若是這樣對比下來，老太太真就是福壽綿長的代表。
但老人生病，總是要多關心幾分，挽寧拾掇拾掇備了些從徐懷夕那邊順的珍貴草藥，叮囑了顧景行一番：“這幾日下雨，你腿腳不好，好好在家裏待着等我回來。”
說着，便踏着歡快的步伐往京城城中去了。
她一如當年初見時那樣，永遠良善活潑。
顧景行看着她的背影，心底竟是涌現出許多不捨來，也自嘲道，他如今竟也變成了貪生怕死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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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王府裏，王妃側妃還有宇王皆守在老太太門口。
“老太太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不過是尋常的感冒發燒，但老人家的病，總是要注意些的……老太太說要單獨見你呢，嫂嫂快些去吧。”
當年那個精明的老太太靠坐在牀邊，滿臉慈祥地等着挽寧。
見到她，擡起滿是皺紋的手招了招：“挽寧，過來。”
“娘，你身子可還好？可有哪裏不舒坦？”
老太太嗔了她一聲：“咱倆自己的身體好不好，自己還能不清楚麼？想不好，系統都能給你修好吧。”
挽寧噎住，這老太太還是嘴巴那麼毒。
“也不是不好。若是咱們這種人還想活下去，應該活個一百二三也是隨隨便便的。就是這人啊，歲數大了，記憶差了，就時常會花很多時間回想以前的事情。身邊在意的人，漸漸老去，漸漸離去，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
“娘，別這麼說。我們都希望你好。”
“孩子們總有孩子們的生活嘛。你看，當初第一次見你時，你那漂亮的大眼睛就那麼滴溜溜直勾勾看着我，現在你都老了，都當太奶奶了。”
人活得歲數長了，難免孤獨。
尤其是如今的時代，大多數人也就能活個五六十歲。
老太太今年快九十，若是再多活些歲數，恐怕就連子輩都要走完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是何等的悲傷？
“好孩子，你說，咱們這樣的人若是死了，會去哪裏呢？”
挽寧環着老太太的手臂，遙想了許久。
能去哪兒呢？
她當初已經放棄了重來一世的機會，回去現代必是不可能的了。
不知這個時代的地府，可會收他們這種來自異世界的亡魂呢？
“好孩子，等我走了，你別讓他們把我埋皇陵去，我這輩子都不想見那個死老頭。更不想和他死了都要在一個墓穴裏。”老太太塞了一張紙條給她，“到時候，讓行兒宇兒，一把火把我燒了。骨灰就送到這兒去。”
那是曾經邊境小城的一座陵園。
挽寧記得，厲親王就埋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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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笑眯眯地過了九十歲大壽，給子子孫孫發了厚厚的大紅包，散盡了她這些年所有的積蓄。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給孩子們，我也高興。”
老太太笑得慈祥，任誰也沒想到，第二日便在屋子裏，穿着她最喜歡的那套小襖，蓋着生前用了幾十年的狐裘，還戴着年輕入宮前那套青玉碧珠頭面，算不得多珍貴的東西，老太太看着年輕了七十歲。
孩子們哭得厲害，但真正還認得老太太，和老太太有深厚感情的，竟是也沒活着多少人了。
挽寧握着顧景行顫抖的手，輕聲安慰：“或許，娘去找她的厲兒了。”
她漸漸也明白了，人到一定歲數，真的會慢慢想開曾經接受不了的事。
她這一輩子，何嘗過得不美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