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邁沙啞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林柒姌移動視線,朝着來源處看了過去。
發出聲音的是一個年老之人。
那人的視線沒有看向林柒姌,而是,盯着面前的一口大鍋,手握着勺子柄,不斷的攪拌着。
那口大鍋散發着,源源不斷的熱氣,升騰着的水汽,將老年人的身影,氤氳當中,有些模糊不清。
林柒姌臉色平靜,眸子微微眯了起來。
“孟婆?”
林柒姌語調微微上揚,似乎帶了些許的疑問,可仔細一聽便能發現,她語氣當中的篤定。
“是我。”
水汽後面的身影,似乎停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她的動作恢復了平常。
“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林柒姌面容清冷,語氣平靜,可,周身散發的冷氣,讓人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而且是特別的不好。
“解釋我給不了,而且,大人你是不是問錯人了?”
孟婆的嗓音不緊不慢,帶着年老之人特有的沙啞,一種濃重的故事感撲面而來。
“也許,這一切只有大人你,能夠解釋清楚。”
孟婆繼續說着,手上的動作不緊不慢。
“哦,是嗎?”
林柒姌不在慵懶着依靠樹木,她站直了身體,似乎饒有興趣,聽孟婆繼續說下去。
“自然。”
孟婆的回答一板一眼。
“大人可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
說着,孟婆停下了攪拌的動作,一雙渾濁的眼睛,透過水汽看向林柒姌。
“沒有興趣。”
林柒姌臉上淡漠,語氣平靜,而實際上呢,她的心裏已經煩死了。
怎麼個個都有故事!
還非要自己聽,這合理嗎?!
孟婆渾濁的眼睛,看向前方,看似落在了林柒姌的臉上,實際上,看向的是更悠遠。
“那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
略帶沙啞的嗓音,在水汽後面,慢慢的氤氳開來。
孟婆只是一個職位,是有流動性的,而,現任的孟婆也不過是當了三十年。
她的原名叫做——
張靜。
林柒姌在剛纔的幻境當中,看到孟婆,也就是張靜,給自己的父親注射毒品,而達到控制的目的時,林柒姌無法忍受,而強行破開了幻境。
後面的故事,依舊在孟婆的腦海中流動。
她年邁而充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了最開始的麻木,帶着淡淡的懷念。
“從小喫過很多苦,沒有嘗過一點甜的人,一點點糖就可以將她俘虜。”
孟婆不知想到了什麼,她沙啞的嗓音,評價年輕沒有成爲孟婆時的自己。
席明。
那個在幻境中,最開始死亡的人,是孟婆一生悲劇的開端。
孟婆的父親是一個酒鬼,而她的母親只是父親,衆多情人中的一個。
年幼的張靜對自己的父親,一直是又恨又懼。
而讓張靜更想不明白的是,那早就已經死去的母親。
張靜聽周圍的鄰居,對着自己散發虛僞的同情時,用略帶唏噓語氣的說過。
“你媽呀,那真是不可多得的一個美人胚子,剛來這裏的時候,就沒有人不被她吸引。”
“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從前重活沒幹過。”
說這話是一位年過五十的大媽,因爲過度操勞,而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不像是單獨的同情。
各種情緒雜揉在一起,最後只剩下了一聲嘆息。
“唉,實在想不明白,你爸爸那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福氣。”
“你也是可憐人。”
那大媽嘆息了一聲,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年紀尚小的張靜,她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然後,她雙手扶着膝蓋,慢悠悠的起身,拿着身下破舊的凳子,慢悠悠地回了家。
張靜臉上沒有什麼情緒,一直盯着那大媽的背影,見她進了自家門口,才移開了視線。
“有意思。”
張靜小小的臉上,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露出一抹笑容。
用了個也。
這個大媽也知道了,這棟樓裏所有人,沒有一個人例外,全部都是可憐人。
張靜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細小的胳膊,上面是破舊的衣服,裏面隱藏着交錯的傷痕。
“要去做飯了。”
“不然又要捱打。”
張靜站起身來,她拍拍自己,因爲坐在石頭上,而有些冰涼的屁股。
對於捱打這件事情,張靜已經習以爲常,甚至,她某些時刻都認爲,這是自己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後來長大的張靜,學習了更多的知識後,她明白了這是一種病態的心理。
乖巧聽話,讓自己捱打的不那麼嚴重。
不過,此時的張靜,走進了自己破舊的家門。
張靜心裏帶了一抹的期盼,自己今天做的飯,比較合張父的胃口,不要再捱打了。
張靜在一張破舊的桌子上,找到了僅剩的蔬菜,拿着對於她來說,碩大無比的菜刀,做起飯來了。
到了固有的時間點,破舊的門從外面,被人用大力推開,濃郁而難聞的酒味,瞬間瀰漫了整個房屋。
“飯呢?!”
張父手裏拿着酒瓶子,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他滿臉通紅,意識已經渙散了。
“已經做好了。”
張靜不受控制的嚥了一下口水,手指不安的攪動在一起。
“在桌子上。”
她擡頭看了一眼,對她來說高大的父親,顫顫巍巍的指了一下,桌子上的飯菜。
張父坐在凳子上,手裏的酒瓶往桌子上一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張靜小小的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
這個,張靜名義上的父親,發出任何細微的動靜,都會讓她如同驚弓之鳥。
不想捱打!
不想那蘊含着,巨大能量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身上。
張靜在自己心裏,這樣小聲的期盼着,盼望着。
張父用手在臉上,用力搓了一下,稍微清醒一點,他眯着眼睛,看清桌子上的飯菜後,心裏的火氣立馬騰騰的往上漲。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一整天,回到家裏就看到你這張,死了親爹親媽的臉。”
“真晦氣!”
張父手指着張靜,毫不留情地罵了起來,似乎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