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六一聽了高城的話，懸着的那一顆心終於是緩緩落了地。
他的確是想推薦成才當副班長。
不過他其實最想推的還是陳凡。
可惜陳凡不樂意，沒有報名。
當然，實話實說，無論是成才還是陳凡，其實都不是他特別喜歡的兵。
成才太精了，隨時隨地都在算計，而陳凡，又太油了，比那些當了七八年兵的老兵油子都還油。
但是，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五班就那麼幾個人，成才和陳凡是最好的，其他人始終要差一些，不選他們兩個，難道去選許三多麼？
不過，也不能讓成才那小子就那麼容易地當上副班長。
伍六一不由暗暗琢磨了起來。
但想來想去，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辦法，因爲五班真的就只有成才一個人報名啊，他暗暗找了幾個兵，動員他們，但那幾個兵不知哪根筋出了問題，就是不樂意。
“算了，不行就直接宣佈成才當選吧？”
伍六一放棄了，不打算再做其他努力。
不知不覺中，時間就來到了新兵連競選副班長的這一天了。
時間是晚上。
更具體一些，是新聞聯播之後。
每個班或者每個排，新聞聯播之後都要開一個排會或者是班會，可長可短。
今天這個會，就是專門用來選副班長的。
伍六一坐在小馬紮上，膝蓋上平攤着一個小筆記本，他的右手拿着一支筆，左手按着本子，目光則在班裏的十個新兵身上逡巡着。
“還有沒有想報名競選副班長的？”伍六一問道。
報名時間其實早就截止了，他此時之所以故意詢問，只是真的不甘心就那麼直接宣佈成才當選。
“沒有。”
“沒有了！”
“沒有了。”
兩三個新兵回答，更多的人保持了沉默。
伍六一點了點頭，隨後低頭，攤開筆記本，一邊盯着筆記本一邊說，他的位置比較特殊，哪怕坐在他附近的新兵，也看不到他的本子裏寫的到底是什麼。
他的筆記本里其實空空如何，不過他卻還是低着頭假裝看着上面。
他心裏正盤算着要怎麼開始呢，陳凡忽然開口說話了：“班長，這次競選副班長，我們班報名的人好像比其他班多，要是我們一個一個演講，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要不——我們就不一個一個演講了，我們先來看看有沒有全票通過的，要是有，就不浪費時間了，要是沒有，再來一個一個演講，看看誰得票最多，班長，這個方法你覺得怎麼樣？”
嗯？
伍六一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
五班其實就只有成才一個人報名。
他正在爲這個事情煩惱呢，哪兒知道，陳凡就像他肚子裏的蛔蟲，一下就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了，他連忙點了點頭：“好吧，你這個方法也不錯，那就先看看有沒有全票通過的候選人？”
伍六一這麼一說，成才的心頓時就咯噔一下，他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他悄悄看了陳凡一眼，心說怎麼有這麼多人報名啊，凡哥，你可要支持我啊！
陳凡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安心。
但成才還是不放心，他快速地掃了其他人，一邊看一邊在心裏琢磨：“到底是哪幾個報名啊？難道許三多也報了？”
他的心裏七上八下的。
伍六一低着頭，繼續說道：“首先是成才同志，大家對成才同志競選副班長的事，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成才一聽班裏第一個討論的就是他，又是期待又有點兒緊張。
“報告——”陳凡開口。
他早就看出了伍六一的那點小心思，所以他打算配合一下，而且，就着敲打一下成才。
“陳凡，伱說。”
嗖的一下，陳凡站了起來。
“坐下說。”伍六一示意。
“是！”陳凡回答，然後坐下，坐好後，他朗聲開口：“班長，我支持成才同志當副班長，首先是成才同志的訓練成績非常優秀，副班長是新兵楷模，是我們的標杆，而成才同志無論是隊列動作還是內務，都做得非常好，足夠引領我們這些新兵的進步。”
陳凡侃侃而談，好好地把成才誇了一通，說得成才都咧着嘴，忍不住開心。
伍六一點了點頭。
“所以，我支持成才當副班長。”陳凡總結，但很快話鋒一轉：“不過，成才同志也有一些問題需要改正，他如果想當好這個副班長，在一些問題上一定要有較大的改正。
比如他就再也不能只是關心自己的訓練了，他還拿出一些精力來建設班集體，我們五班是一個整體，連部考覈我們五班，不是隨便選一個兵來考覈的，而是考覈整體，說到底，看的就是最落後的那幾個兵，所以成才同志如果想當好這個班長，一定要有大局觀，有集體精神。我覺得成才如果能克服這一方面的毛病，他就能成爲一個優秀的副班長，成才同志，我剛纔說的這些，你能做出改變嗎？”
成才嗖的一下站起來表態。
“要是成才同志能說到做到，那我支持成才當副班長，許三多，你呢？”
“我也支持！”許三多連忙舉手。
“許列，你什麼意見？”
“我也支持！”
陳凡一個又一個地問了過去。
如果只是整體地問一句誰支持，也許沒有人舉手，但陳凡一個一個問過去，竟然全員支持。
陳凡問完之後，笑着看向伍六一：“班長，既然大家都支持成才同志當副班長，那是不是就這麼定了？”
“大家都沒有反對的嗎？”伍六一笑着問。
他沒問是否都支持，而是問是否都反對。
當然沒有人反對。
“好，成才同志的副班長，全票通過，大家鼓掌祝賀！”
嘩啦啦——
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
五班的競選順利完成。
“連長，我們的副班長選出來了，全票通過！”伍六一很快來到連長辦公室，向高城彙報。
“這麼快就結束了，而且全票通過？”高城吃了一驚。
“多虧了陳凡那小子！”
“嗯？”
伍六一連忙一五一十把事情講了出來。
“這小子——都快成精了？”高城哭笑不得。
“連長，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不知爲什麼，陳凡這小子竟然讓我有點兒害怕？”伍六一在高城對面坐了下來，沉聲說道。
“害怕？”高城一愣，擡起頭奇怪地看着伍六一。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就像我肚子裏的蛔蟲，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想幹什麼了？”
“你的意思是，他跟成才一樣？”
“不，連長，他跟成纔不一樣，成才雖然也一直在揣摩我研究我，想拍我的馬屁，但他知道他隨時都在觀察我都在研究我，可是陳凡不一樣！”
“這不是挺好的嗎？這說明這個兵是真的聰明！”
“可是——”伍六一欲言又止，頓了頓，他還是道：“連長，我就是擔心他誤入歧途，他太聰明瞭，我擔心他——”
高城嗖的一聲彈了一支菸給伍六一，他自己啪的一聲點上，然後才把打火機丟給伍六一，吐了一個菸圈，他這才說道：“你這個擔心，史今也跟我談過，但史今跟你的說法不一樣，史今說陳凡和成才都很聰明，但成纔是小聰明，陳凡是大聰明，小聰明就是擅於發現各種有利條件爲自己謀利益，大聰明是知道哪些便宜可以佔但那些禁忌不能犯！”
伍六一愕然地看着高城。
“所以，這個兵，你真的要花點時間花點精力去培養，把他培養出來了，你這一輩子就有牛可吹了！”
伍六一沒說話，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煙，繚繞的煙霧很快就把他整個人都環繞了起來。
第二天，下午，五點，操場。
伍六一喊起了口令。
“新兵連五班，以成班副爲基準，靠攏！”
成才昂首挺胸，心中得意洋洋，因爲所有人都向他靠攏。
許三多是最後一個，他又多邁了一步，一下撞到了旁邊的新兵，所以隊尾一陣騷動。
“許三多。”伍六一心中哀嚎，不過臉上的表情卻很平和，聲音也比較溫柔。
“班長，我在看、看基準，成才成班副！”許三多囁嚅着嘴脣，弱弱地說。
“解散後你留下來，你順拐的毛病還是沒改過來，我們得加強一下訓練了，總不能去了新連隊後還是這個樣子吧，那樣的話，其他連隊的官兵就會說我們新兵連訓練不認真。”
“報告！”成才喊了一聲。
“成才，什麼事？”
“班長，許三多的隊列你就交給我吧，我來訓練，我向你保證，一定在下個月把他練好？”
成才新官上任，幹勁十足。
伍六一點了點頭，心中暗暗高興，他終於是可以甩掉許三多這個包袱了，不過他臉上卻沒什麼表現，只是說道：“你要幫許三多，這當然可以，不過，先說好，不準打人，不準罵人，你始終要記住一點，你是在幫你的戰友，你的同志，而不是你在管他，明白嗎？”
“是！”
“好，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