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大步從那一頭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嚷嚷：“把燈都打開！把燈都打開！”
啪，啪，啪，營地四周的燈泡一個接着一個點上了。
四周頓時亮如白晝一般。
七連的會餐開始了。
這次會餐是在露天下的車場邊進行的。
司務長張羅着炊事兵用一個個鋼食盒把菜端了上來，沒什麼好的，就是肉管夠，酒管夠，十足的野戰部隊習氣。
“同志們，在今天的會餐開始前，我們請連長給我們講幾句，大家說好不好？”指導員洪興國充當起了主持人的角色。
“好——”
高城對着他的一連兵舉起了盛酒的飯盒。
“七連的兄弟們！”高城猛發一聲吼。
“到！”全連的兵都齊聲響應着。
“我本來尋思就不會餐了，打了敗仗還會什麼餐？”高城說道：“可是指導員說，打了敗仗尤其得會餐，鼓舞士氣嘛。”
“可是鋼七連的士氣繃了五十多年啦，鋼七連的士氣還用鼓舞嗎？”
“不用！”全連的兵像炸了窩似的。
“這一次，我們是失敗了，但我們敗得光榮，我們的對手是軍區最好的特種部隊，我們能跟他們打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之前四個重裝部隊跟他們打，都被他們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了，但我們一直堅持到了演習結束！所以這一次演習，我們雖敗猶榮！”
高城端起飯盒：“所以我提議，這第一杯酒，咱們爲敗仗喝一杯！這杯酒會喝不會喝都得喝，因爲敗仗是咱們不願打，可是已經打了！”
“喝——”高城仰脖子灌了個汁水淋漓。
洪興國大吼一聲：“喝——”
“喝——”剎那間，全連響起了喝酒聲。
“第二杯酒，爲勝仗喝一杯，這一戰我們是敗了，但是下一戰，我們鋼七連一定會勝利！這一次的失敗會一直鞭策我們，砥礪我們，失敗並不可恥，鋼七連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失敗過，但失敗了，跌倒了，我們一定會知恥而後勇，鋼七連一定會站起來，兄弟們，爲了七連未來的勝利，喝——”
他又喝了，全連哪還有個不喝的，又是一陣牛飲。
說是兩杯，實則是兩飯盒，一飯盒就是一瓶子又三分之一，兩口喝了兩瓶多，很多酒量不好的人已經開始打晃了。
高城扭頭看着洪興國說道：“指導員，你也說兩句。”
兩盒飯啤酒下肚，洪興國已經有點兒暈暈乎乎的了，可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端起了飯盒，他張大了嘴，想說一些豪言壯語，可是最後出口的卻只是一句：“這第三杯……第三杯，大家清清肚子，胃裏填點東西，能喝的接着喝！”
“喝——”
咕咚咕咚咕咚。
又一盒啤酒灌進了肚子裏。
這三盒啤酒下肚，酒量小的人已經倒地上了。
不過部隊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哪怕很多人入伍之前滴酒不沾，但待上兩年，一個個也都是酒量嚇人了，所以大多數人不但沒醉，反而還興奮了起來。
喝完了啤酒，洪興國這才大喊道：“開飯——”
幾百隻手伸在早在旁邊列隊的餐盤裏，本就壓抑着的部隊頓時鬧騰開了。
“老高，啃個雞腿！”洪興國遞過來一個雞腿。
高城有點兒暈暈乎乎的，酒喝得太急，之前肚子裏又空空如也，有點上頭了，所以他連忙接過洪興國遞過來的雞腿哼哧哼哧啃了起來，他正啃得滿嘴流油，一個聲音在耳畔響了起來：“連長！”
高城一愣，扭頭一看，卻是史今：“三班長……”
史今其實已經不是他的三班長了，可是在高城的心裏，史今永遠都是他的三班長。
“連長，我敬你一個。”
高城把餐盒遞給了洪興國，洪興國連忙給他倒了一點啤酒，高城看了一眼，很是不滿意：“老洪，倒滿！”
“老高，意思意思得了！”
“倒滿！”
洪興國有點兒不情不願，但還是倒了滿滿一餐盒啤酒。
史今端起餐盒跟高城碰了一下，兩個人都沒說話，只是一仰頭把整整一餐盒的啤酒灌進了肚子裏。
這一下，高城的腳步都有點發飄了，意識好像都有點兒模糊，他一把摟住史今：“史今，你是我最好的兵！”
“連長，我永遠都是伱的兵！”史今笑笑，笑容溫暖。
“可是你小子馬上就不是我的兵了！”高城說道，這句話纔出口，眼眶就紅了起來。
“連長？”史今也紅了眼眶。
高城一把推開史今，擡起手，用食指指着，但他已經醉了，擡起手的手都擡不穩了，搖搖晃晃的。
“但是——史今——我告訴你——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記得——你永遠都是鋼七連第四千七百零一名士兵——無論什麼時候——你只要想回來——鋼七連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陳凡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
他端起餐盒裏的啤酒，一仰頭，一口氣喝光。
之後他把餐盒一丟，大步朝別處去了。
“凡哥？凡哥！”許三多追了上來。
陳凡扭頭一看，只見許三多和成才朝他走來，許三多走在前面，成才心事重重地走在後面。
“凡哥，你要去哪兒？”
“我去那邊轉轉，你們去不去？”
“那邊？”成才和許三多扭頭看了看陳凡所說的方向，那裏是七連的後勤基地。
“凡哥，我們跟你去。”許三多咧嘴直笑。
成纔沒說話，但還是跟了上來。
“成才，怎麼心事重重的？”陳凡問了一句。
成才抿嘴，不知該怎麼回答，許三多替他回答道：“成才心裏正難過呢，他以前覺得他的槍法很不錯，但今天他被那個中校嚇着了，他沒自信了。”
陳凡看了成才一眼，成才低着頭，不說話。
陳凡於是問道：“成才，想不想去教官的部隊？”
“啊？”成才被嚇了一跳。
“想不想去教官的部隊？”陳凡又問。
“想！”成才點點頭：“可是我——”
“今天教官跟我說，好好幹，等着他，如果你想的話，那也一樣，好好幹，等着他！”
陳凡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成才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直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追了上去。
幾個人去到那邊，此時司務長正一箱箱地往車上搬蘋果。
“班長，我們來幫你。”
司務長說：“再搬兩箱就夠了。”
“班長要去哪兒？我們跟你去溜達溜達。”
司務長一聽有人作陪，便樂了：“怎麼，你們不愛熱鬧啊？”
許三多說：“主要是不愛喝酒。”
司務長點點頭說：“我跟你一樣，愛看熱鬧，不愛湊熱鬧。我要去老a。”
老a？
許三多和成才都一愣，旋即連忙跳上車。
陳凡早就知道這一趟要去老a，所以這纔跟着過來。
此時，老a的營房已經拆得就剩個尾聲了，幾架直升機正在空地上轉動着旋翼。
“教官！”陳凡喊住了袁朗。
袁朗一愣，旋即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你們怎麼來了？”
“教官好！”成才啪的一聲立正，敬禮，十分規矩。
“你小子——這一段進步挺大的啊，不錯，繼續加油！”袁朗拍了拍成才的肩膀。
“教官，你還記得我？”成才又驚又喜。
“當然記得，你們那一批被淘汰的那些學員，就你最爲順眼！”袁朗咧嘴直笑：“其實你當時只要再堅持堅持，就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
成才低頭，很是羞愧。
袁朗拍了拍他：“沒事，慢慢來，你還小呢，有的是時間。”
“這位是？”袁朗看向許三多。
“教官，他叫許三多，現在是我們鋼七連最強的偵察兵王！”陳凡笑着幫他介紹。
“最強？”袁朗一怔。
成才連忙解釋：“教官，陳凡同志基本不參與我們的排名，因爲如果他也參與，那第一名就沒其他人什麼事了，所以連長就不讓他參加了！”
袁朗聽了，很是滿意。
“教官，這是連長叫我們送給你們的蘋果，算是七連的一點兒心意。”
袁朗指着快要消失的營房說：“我們這就要走了，還是心領了吧？”
這時，司務長不幹了，說道：“首長，心領就是不要，首長要是不要，我們連長非一個個塞我嘴裏不行，你要是不要，你就把這些蘋果全部塞我嘴裏吧。”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袁朗只好答應收下了。
“教官，你們怎麼這麼快就走了？”陳凡問道。
“這就是我們的命，從來就是天南地北的，我都不知道下一頓喫的是擔擔麪還是牛肉拉麪。”
“教官，那.再見！”陳凡敬禮。
“教官再見！”成才也急忙敬禮。
許三多也跟着敬禮。
袁朗回禮，他笑了笑：“我們會再見的！”
袁朗走向敞開的直升機後艙門，那裏現在在等着他一個人。
很快，那個小小的機羣爬升升空了，在旋舞的落葉中消失，似乎從來沒來過一樣。
直升機艙門的舷窗，袁朗還在揮手。
“再見！”大家也都一起揮手，儘管袁朗不可能再聽見，但大家還是大聲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