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小跑,地板上滴落着鮮血,到達走廊時,他被境之一把抓着帶入了房間。
“境非,你怎麼敢擅自行動!”境之生氣地說。
境非捂着受傷的肩膀,咬牙切齒地說:“哥哥,那個女人傷了我!”
境之拿來紗布和藥物爲境非處理傷口,他問:“你爲什麼那麼想殺她?境非……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也是我們的同胞,與我們有着血緣。”
境非的肩膀抖了抖,“那又怎樣!我已經有至親了,何必在乎別的同胞?”
境之的目光冷了冷:“境非,我們是獵人。但是,我們也是人。”
境非最煩哥哥擺出這副樣子了,像是在裝慈悲的救世主。明明是一塊長大的孩子,但哥哥的心卻那樣柔軟。
“哥哥,請不要說出這種話來。我一直都以你爲傲,但你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有點鄙夷你。”境非如實說。
看不見的戰火瀰漫在空氣中。
境之扔下手裏的紗布和鑷子,露出一副極爲失望的表情。
境非嘆了一口氣,又軟綿綿地把紗布和鑷子重新放到境之手裏。
“哥哥,鎩爺爺教我們的道理,你沒有爛熟於心嗎?”
如何沒有爛熟於心?
鎩爺爺說——你們生來就是優秀的獵人,除了捕殺宿敵,你們不應該有別的憧憬。
鎩爺爺說——你們不要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你們必須拯救這個被吸血鬼所傷害的世界。你們每殺掉一隻吸血鬼,就是爲這個世界撫平一處傷口。
鎩爺爺說——你們要完全放棄自己,包括感情與憐憫。你們是整個家族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這些話境之全都記得,可是他並不認同。
首先,他們長着人類的心臟。他們首先是人類,其次纔是黃金獵人。
境之最喜歡待的地方是以前訓練的基地的小廚房,他最喜歡偷偷跑到廚房以喫東西的藉口去看那扇小小的窗戶。
他記得那扇小窗外一年四季的景色。雨天、晴天、雪天……還有大霧瀰漫的霧天,以及掛滿紫色閃電的雷天。
對他而言,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絢爛了……
窗外的鳥鳴聲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旋律。
他在雪天偷偷打開窗戶時,雪花飄落在他手指上是最柔軟的觸感。
雙胞胎兄弟的確能心靈感應,他時常能感受到弟弟那顆冰冷無情的心。
境之從來沒敢和他們說自己小小的心願——去平凡的世界中體驗一年四季。
他們剛來到倫敦的時候,已經是大雪紛飛的冬。
境之興奮地看着天空中飄落的雪花,他仰起頭,雪花掉落在他的睫毛上。冷冰冰的,很癢,也很有趣。
在搬來倫敦基地的路上,他看着路上穿着冬衣的人們,他們只露出一個腦袋,帶着黑帽子,表情卻精彩動人——那纔是正常人該有的表情,臉上寫滿了喜怒哀樂。
他聽着人們交談,聽說東邊的街區開了一新的咖啡店。他從來都沒有喝過咖啡,咖啡是什麼味道的?
一切的一切,對於境之來說,都太新奇了。
哪怕他是戰鬥力超羣的雄鷹,他也是貧瘠的。
境之還是給弟弟處理完了傷口,他交代道:“這件事不要告訴鎩爺爺,擅自行動是會受罰的。”
擅自行動會被關在刑室裏受各種酷刑。
可疼痛對他們來說,就如家常便飯。境非毫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他說:“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鎩爺爺。”
境之問:“什麼事?”
“那個女人偷偷練了異族的禁術,她從土壤裏召喚出了很多詭異的鬼影!從本質上來說,她已經不是我們的族人了。鎩爺爺說過,異族者,殺之。”境非憤憤地說。
異族的禁術?境之躲在廚房從窗外看風景的時候,曾聽人說過,曾經他們家族綁來了一位禁術師當新娘,並下毒廢了她的雙手讓她不能再使用禁術。
難道那個女人是那位禁術師的女兒?
境之想了想,開口道:“鎩爺爺已經老了,少讓他操心吧。那女人已經服了毒,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哪怕她帶回來吸血鬼的頭顱服了解藥,你也可以在基地殺掉她。”
境非這才點點頭說:“也是喔。”
另一邊,狄倫和朵在慢吞吞回家路上遇到了尋找他們的白祈和赫利俄斯。
赫利俄斯着急地解釋:“哥哥,我剛剛沒追上你們!你沒事就好。”
狄倫問:“尼克斯呢?”
“姐姐躺在沙發上玩她的珠寶。”赫利俄斯如實說。
只有白祈細心察覺到了狄倫眼中閃過的失落,她說:“尼克斯也想來的,但是她覺得你足夠強大,所以她說等你回家。”
狄倫這才微笑起來:“那我們一起回家吧。”
四個人往家的方向走去,家裏還有尼克斯在等着他們。
狄倫覺得最好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
逃亡並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兒,甚至能感受前所未有的劫後餘生的驚喜。
他認爲,只要有家人在,就有生活下去的意義。
他已經度過了兩百多年漫長的歲月,看人間冷暖,忘記一個又一個人類的面孔……
直到這段日子,發生這麼多事,他才真正感受到漫長的歲月並不空洞無聊。他有了想要守護的愛情,也有了堅定戰鬥的決心。
他們四個一齊打開門,尼克斯還在沙發上玩着盒子裏的珠寶。
她頭都沒擡,淡淡地說:“怎麼樣?狄倫沒死吧。”
狄倫的聲音傳來:“尼克斯,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找我?”
尼克斯聳聳肩:“煩你身邊的狐狸精。”
狄倫走到尼克斯的身旁坐下,搶走她手裏的珠寶盒說:“你什麼時候才能和她好好相處呢?”
尼克斯又奪回珠寶盒:“夢裏。”
朵站在門中,好想走近這個家。但幸好,尼克斯的態度讓她的心冷了幾分。
這裏的溫暖,終究是不會屬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