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畫像是境之從檔案房裏偷偷拿出來的。
嫁給黃金獵人家族男子的新娘們,都會被畫師畫成一張畫像收進冊子裏,並標上編號。
境之從來都沒有見過父親和母親,他從一出生就在鎩爺爺的身邊。
境之有時候會問:“鎩爺爺,我的父母還在嗎?”
鎩爺爺冷冰冰地回答:“你父親還是獵人,母親已經不在了。”
於是,在檔案房,境之一眼就認出了編號爲167的畫像,畫像裏女人的眉眼和境之極其相似。
母子之間也有着切不斷的感應,境之一眼就認出畫像中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
境之曾怯生生地問鎩爺爺:“那我的母親是怎麼去世的?”
鎩爺爺回答:“生病死的。”
“什麼病?”
鎩爺爺轉身離開,不再理他。
境之明明知道鎩爺爺是不喜歡這些問題的。
可母親的死在他心中變成了一個謎團。
雖然他從未見過母親,可是母親經常出現在他的夢境中哭泣。
境之想,如果說那女人會禁術,一定是她的母親把禁術教給她的。或許從那女人身上,可以知道自己母親的真正死因。
於是,境之也擅自行動了。
他穿着防護服,擅自來到朵居住的地方。
他的腳步極輕,幾乎沒有聲響。
他在觀察之後確定了朵的房間。他出現在朵的窗外,與還未入眠的朵目光相撞。
在兩人還沒有出手時,境之用手舉起了一幅畫像。
這副畫像的編號是166,是緊挨着境之母親編號的畫像。
只有這幅畫像的背後寫着禁術師三個字,於是境之確定這是朵的母親。
果然,朵看到母親的畫像時,眼中流溢出悲傷的光。
境之勾了勾手指,朵就輕輕越出了窗口。
他們一同無聲地跑去別的街區,纔開始談話。
境之說:“我叫境之,這是你母親吧?你母親畫像的編號是166,而我母親畫像的編號是167,說明她們是一同嫁進來的新娘。”
朵說:“你和想殺我的人是雙胞胎吧?上次看到他沒有戴面具的面龐,我就知道你們的母親是誰了,你們和她長得很像,尤其是鼻子。”
境之問:“我的母親是誰?你認識她嗎?”
彷彿只要涉及到母親這個詞,所有的威脅性都會被沖淡,敵人之間也有了和平區。
朵在身旁的公椅上坐下,慢慢地說:“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見過她幾次,我媽媽讓我叫她藍姨。”
境之也在她的身旁坐下,兩人之間竟真的有一種同胞的和諧感。
他問:“你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麼去世的嗎?”
朵苦笑道:“她和我的母親去世的方法如出一轍。”
“她們怎麼去世的?”
“被關在潮溼陰冷的暗室裏,聽着自己的丈夫鑼鼓喧天地迎娶別的女人,抑鬱而終。”
境之的眉毛扭曲成難看的弧度,他問:“她們爲什麼會關在陰冷的暗室?”
“你對自己家族的新娘瞭解得這麼少?我們家族最喜歡把黃金和顯赫的財富擺在外人能見的地方,可女人對他們來說只是生育的工具,失去利用價值之後,不該再佔用任何資源。”朵冷冰的聲音和夜風一樣刺痛着境之。
朵說:“你也被帶到祕密基地裏訓練了很多年吧?我們,在他們眼裏甚至都不算人。我們,只是長出了血肉的武器。”
境之搖搖頭:“不,鎩爺爺待我們還是很好的。而且,他也沒捨得殺你。”
朵自嘲地笑起來:“不要自欺欺人了。”
她抽出匕首,對準境之的脖子說:“你擅長遠攻,和我近戰你毫無勝算。”
境之一動不動,他說:“你不會殺我的,因爲你認識我的母親。”
他們確實同病相憐,更應該惺惺相惜。
朵把匕首從他的脖子上移開:“我確實沒有心情殺你,殺掉你不是我的任何計劃。”
“那你的計劃是?”
“無可奉告。”
境之切入正題:“我這次來,一是爲了知道我母親的死因,二是準備幫助你。”
朵疑惑:“幫我什麼?”
“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帶回吸血鬼的頭顱,想必這個任務對你來說很棘手吧。”
的確棘手。
她殺不死狄倫,而且她在等待着狄倫身上的蠱蟲完成任務。
她也不敢貿然去殺赫利俄斯,畢竟他前世的身份是嗜血惡魔,如果貿然行動,很有可能被殺個措手不及。
那她唯一可選擇的目標就是尼克斯。
可尼克斯確實也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女人。
見朵沉思,境之又重複了一遍:“我可以幫你。所以,你挑好目標了嗎?”
朵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想把三隻吸血鬼全殺掉?”
境之淡淡地說:“你只是爲了完成任務活命,不會增加自己的任務難度。”
“已經挑好目標了。”
“是誰。”
“那隻女吸血鬼。她會易容、會催眠,但最可怕的是她變幻無常的毒。”朵一一道來。
“毒?”境之笑起來,“我最不怕的東西就是毒。”
朵鄙夷地看了他身上的黑色袍子一眼:“你不要太相信族人研究的防護服了。”
“不——”境之的聲音變得很沉,“是我們從小就被灌下各種毒,如今已是五毒不侵。這種訓練,你應該沒有經歷過吧?”
朵搖搖頭,她沒有經歷過被灌毒的訓練,她所受的訓練全是提升武力和被灌輸冷血冷情的思想。
或許,對鎩爺爺來說,女孩子不該被寄予太大的希望吧。
而境之所受的灌毒訓練,是身體被各種各樣的毒所侵蝕着,哪怕呼吸一口都會覺得渾身的細胞在痛。
那些時光,境之都不敢回頭去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睜眼是黑夜,牀邊是嘔吐的鮮血……
境之突然說:“出生在我們家族,其實每個孩子都像我們一樣痛苦吧。”
朵皺了皺眉,她不想談這些。
可境之問:“你叫什麼?多少歲?”
朵回答:“朵。十九。”
境之吸了吸鼻子:“和我一樣大,我們是同胞,對吧?”
朵不回答,只是問:“你打算怎麼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