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杉磯前往紐約的飛機，已經進入平穩飛行階段，埃德加洋洋灑灑地將來龍去脈全部解釋完畢，現在只是覺得口乾舌燥。
如果不是擔心飛機落地之後可能就需要進入工作狀態，埃德加顯得非常迫切需要酒精，一杯威士忌就挺好。
但埃德加控制住了自己——
正事要緊。
調整一下呼吸，埃德加轉頭看向安森，眼睛裏還是流露出一絲驚奇和讚歎。
說走就走，乾脆利落。
沒有攜帶行李，沒有隨身物品，一切就如同安森自己所說的一樣，帶上錢包和鑰匙，就這樣輕裝上陣。
然後，他們一路殺往洛杉磯國際機場，當場購買兩張機票，匆匆忙忙登機，等回神過來就已經在空中了。
一路上，安森沒有東問西問也沒有多餘話語，一直到兩個人在機艙裏落座，等待埃德加自己開始解釋。
好不容易，埃德加冷靜下來，組織語言，將真相全部告知安森，沒有保留。
其實，埃德加也有些遲疑，是否應該毫無保留地告知全部細節，包括那些陰謀詭計，但他沒有遲疑太久，面對安森，似乎答案自然而然就浮現出來，他知道安森的聰明與冷靜，隱瞞真相着實沒有必要。
而且，這是他的出師表，自然需要好好展示纔行。
一股腦全部傾倒完畢後，利用要水的空檔調整一下節奏，收回視線看向安森，一種荒誕感就浮上心頭——
安森，白色T恤搭配牛仔褲的打扮，不要說行李箱了，就連隨身物品也輕輕鬆鬆往口袋一塞就完事了，看起來就好像和朋友出去喝下午茶一般，結果卻和他坐在飛機上準備橫穿整個北美大陸。
沒有慌亂，沒有倉促。
沒有緊張，沒有焦慮。
坦然而自在地輕裝上陣，甚至比他這個發動一切的當事人還要更加放鬆，單單是這一個細節就彰顯氣度和心胸，讓埃德加的嘴角忍不住輕輕上揚。
荒誕歸荒誕，但還蠻有趣的，這纔是他成爲經紀人渴望體驗的生活，充滿刺激和變數，困境與機會並存，時時刻刻都在搭乘過山車，就看誰能夠控制局面。
不由地，腦海裏浮現會議結束後哈利-史密斯的那張黑臉，埃德加相信自己這一步險棋走對了。
然後，埃德加就迎向安森的眼睛。
“所以，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安森一直保持耐心保持專注，始終沒有打亂埃德加的節奏，看似被動，完全被埃德加牽着鼻子走；但事實上，以靜制動，牢牢將主動權掌握在手心。
此時，也一樣。
安森並沒有着急，儘管現在腦海裏有無數問號在涌動，整個狀況整個局面整個過程都顯得不可思議；但安森很快就意識到，那些問號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一個。
“爲什麼是我？”安森開口詢問。
埃德加，“我上次和你說過，因爲我相信你是特別的……”
安森嘴角輕輕上揚，“直覺？”
埃德加可以看得出來，安森需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果然，安森繼續開口，“上次伱到我家拜訪的時候，其實那只是我們的第二次碰面，我相信你的直覺，但我不相信好萊塢。在這裏，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不是我妄自菲薄，但像我現在位置的演員在好萊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我相信自己是一回事，你是否相信又是如何相信的則是另外一回事。”
也就是說，在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安森從頭到尾都沒有完全相信埃德加。
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安森沒有簽約威廉-莫里斯沒有簽約創新藝術家的同時，也沒有聯繫埃德加。
直覺，太過虛無縹緲，反正全靠一張嘴，怎麼說都行，在沒有建立信任紐帶之前，又如何值得信任？
同時，即使是現在，“蜘蛛俠”的試鏡機會就在眼前，安森也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依舊保持冷靜。
埃德加的話語一滯，儘管有些挫敗，他以爲自己第二次會面表現堪稱完美，即使沒有一百分也有九十五分，現在看來他根本沒有能夠打動安森；但意外的是，他並不失望，反而越發喜歡安森。
這，纔是真正具有智慧的演員。
願意傾聽意見卻有自己的判斷，儘管固執已見卻又願意開放可能打破自己的舒適圈，不是小聰明，而是大智慧。
這樣的演員，合作必然愉快。
但埃德加也明白，他需要展現自己的能力說服對方。
也許，真誠纔是唯一的鑰匙。
上次碰面，埃德加已經足夠真誠，剖析自己的優劣，但那不夠；所以這次，他應該拿出什麼來？
埃德加並沒有立刻回答安森的話語，“既然你保持懷疑，爲什麼沒有在家裏追問，就跟着我前來機場了，難道你就不擔心我綁架你賣到孟加拉國嗎？”
安森嘴角的笑容完全上揚起來，“你可以試試看。”
言語之間透露出來的自信，不僅從容而且篤定，埃德加不由就打了一個激靈，他相信如果自己意圖不軌，最後被賣了還幫忙數錢的可能會是他。
“咳咳。”埃德加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我可以和你說實話嗎？”
安森輕輕聳了聳肩。
埃德加，“我們在劇院的首次碰面，你是現場唯一一位正視我的人。”
安森：？
埃德加繼續解釋道，“不止是詹姆斯、塞斯他們，在那之前——事實上，也包括在那之後一直到現在，我見過無數演員，資深的、剛剛入行的、心比天高的、滿懷期許的、還有看到威廉-莫里斯名號就苦苦哀求的，我見過各式各樣的演員。”
“但是，你是唯一一位和我站在平等位置上交流的人。”
“沒有因爲我是初級經紀人就輕視，也沒有因爲威廉-莫里斯而高看，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名經紀人，一個職業爲經紀人的普通人，你所欣賞和考驗的是專業技能，這也是判斷經紀人的唯一標準。”
“你的眼神、你的態度，真正把我當作一位經紀人。”
說到這裏，埃德加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事實上，即使是在威廉-莫里斯內部，也沒有人能夠保持真正客觀公正的態度看我，你依舊是唯一一個。”
“我想……”
埃德加的話語有些艱難，但他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擡頭看向安森，坦然地展示自己，也許這就是最關鍵的一步。
第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