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卡文.杜奧里斯公爵”拉塔恩望着公爵遠去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敬意道。

    “我以爲你只對那些武力卓絕的英雄感興趣,”路西亞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據我所知,杜奧里斯公爵可並不以武力聞名。”

    拉塔恩聞言哈哈一笑,道:“武力強大的英雄固然值得欽佩,但智謀超絕的將軍同樣是我學習的對象,畢竟我的目標可不是成爲一個只會舞刀弄槍的莽夫!”

    “你知道,北境軍團中個人實力最爲出衆的一直是出身奧夫尼爾家族的奧薩里昂侯爵,可這次黃金王朝能平定延續了十多年的蠻族動亂,靠的可不是奧薩里昂侯爵的巨斧,而是杜奧里斯公爵那一座座毫不起眼的營壘——雖然在我看來他的鐵壁戰略笨重了點,不過也稱得上一句老成持重,名將之風。”

    “笨重?”路西亞體悟着拉塔恩話裏的意思,他其實也有類似的感覺,卻難以找出合適的詞彙形容,也想不出比那位公爵更行之有效的方案。

    在他看來,杜奧里斯在北境實行的鐵壁戰略和昔日赫克托夫在凱倫對付亞人混種聯軍的方式如出一轍,都是收縮防線堅壁清野,利用叛軍缺乏補給的特性迫使其集中兵力進行冒險,自己則等對方精疲力竭、銳氣盡喪後一舉出擊以求破敵。

    所不同的是,杜奧里斯無論掌握的資源、情報還是自身能力都遠超赫克托夫,對麾下部屬的掌控力也遠非那位剛愎自用的凱倫執政可比,所以他佈下的鐵壁防線纔會顯得如此堅不可摧,既能像礁石一般迎面撞碎敵軍的第一輪進攻,又能像帶刺鉤網一樣將對手牢牢束縛,最終集中兵力將其一網打盡。

    在這個黃金律法統轄萬物的時代,三大王朝相互制衡,一般難以爆發大規模戰事,黃金樹面臨的軍事壓力主要來源於於北境、格密爾、蓋利德以及啜泣半島的叛亂部族,故而黃金王朝的將領們在面對敵人時往往掌握着十倍百倍於對方的力量。這種形勢下,能像杜奧里斯公爵這樣挾泰山壓頂之勢堂而皇之地擊垮對手,已經稱得上一時名將。

    但正如拉塔恩所說,對付叛亂山妖、亞人、混種、獸人一類的對手採用這樣大動干戈的戰略對策,確實顯得有幾分笨重。

    無能者如赫克托夫,葬送了凱倫城衛軍大半精銳也未能建功,反倒淪落到戰敗身死的下場。即使是杜奧里斯公爵,平定北境也用了足足三年,此次構築鐵壁防線期間損耗的人力物力更是無可計數。

    更何況,黃金王朝立國以來取得類似戰果的情況不在少數,然而王朝南北的叛亂仍然如同野火般難以撲滅,就連黃金王子葛德文現在都還在啜泣半島鎮壓亞人部族掀起的新一輪反叛。

    此次杜奧里斯雖然一戰斬首過萬,但王朝上下對北境安定局勢的最好預期也不過是三到五年——在那之後,很大概率又是一輪新的反叛、鎮壓與屠殺。

    “如果是你的話,應對這種戰局會採取什麼辦法?”路西亞沉吟片刻後問道。

    “很簡單,斬首戰術。”拉塔恩不假思索道。

    “不論是化聖雪原深處那些還保留着一部分屬於巨人的悍勇的冰原山妖,還是啜泣半島的叢林中來去無蹤的亞人羣落他們都保持且遵循着唯一的行爲準則,那就是強者爲尊。”

    “這是由於自統一戰爭結束後,巨人王庭、三大亞人祖地還有混種和人類雜居的十餘個大小王朝被悉數摧毀,那些現今被稱爲‘異族’的存在至此失去了自上而下統一調度的能力,他們所能組織起的最大集羣也不過是一個個少則數十人多則上千人的部落。面對黃金王朝的打擊,這些部落唯有聯合起來纔有勉強抗衡的機會,這也是當前諸多人類以外的異族漸漸合流的原因。”

    “而這些迫於形勢的聯盟,往往需要幾位武力、名望都足夠出衆的領袖作爲領導者,他們既要充當聯盟的發起者,又不得不擔負起一部分軍團指揮官的責任。更危險的是,每當聯盟取得了一定成果和收益,他們還必須擔任分配利益的裁決者。”

    拉塔恩輕嘆一聲,繼續道:“自古以來,名將們所謂的賞罰分明都是建立在軍隊基本的物資保障之上,但他們面臨的境況與我們完全不同,那些衣不蔽體飢寒交迫的叛軍與其說是軍隊,倒不如說是一羣艱難求存的流寇——因此在利益分配時,哪怕他們的領導者做得再無可挑剔,每個人也依舊會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應得的一份,從而無形之中留下一顆怨懟的種子。”

談及此處,路西亞不由想起了凱倫城外三千葬身於龍焰之下的亞人聯軍,以及落日隘口之戰爆發前夜死得無聲無息的混種祭司克魯格。

    那位混種老者依靠個人名望一呼百應,在短短數月時間內召集起南格密爾超過一半亞人部落的壯年武士,正是因爲這種日益增長的怨懟與憤恨。最終被自己親手打造的聯軍反噬喪命。

    “我想他們怨懟的對象未必是那位執掌權柄的領導者,更多的其實是聯軍本身,隨着時間推移,這些叛軍內部積累的怨憤日益嚴重,卻又別無選擇,只能繼續由少數幾位領導者依靠個人武力與威望艱難凝合”路西亞沉吟道,“長期下來,他們就像一座只有幾根立柱支撐的高塔,只要擊斷這幾根託舉着整座高塔的立柱,便能不費吹灰之力摧垮一整支叛軍,對麼?”

    “正是如此!”拉塔恩眼神一亮,稱讚道:“想不到你對軍略之事也有這麼深的研究!”

    “假如換我去北境平叛,我會令當地所有城鎮、運輸隊、商隊和軍事堡壘照常運行,同時暗中調集整個北境軍團最強大的英雄與騎士分散成小股部隊,喬裝改扮之後和那些叛軍一樣隱匿於荒野之中,蟄伏等待時機。”

    “這個過程或許會花去三月、五月.這都不要緊,”他充滿自信道,“用兵之道正如兩人生死搏殺,觀察、思考,甚至偶爾出招試探都是必要的閱讀敵人的方式,可是一旦讓我窺見了對手的破綻所在,只需夠快夠狠的一刀,便足以刺穿敵人的心臟!”

    “說得不錯,拉塔恩。”正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句溫和的讚揚聲。

    兩人回身望去,來人竟然是穆格拉姆騎士,後者今日脫下了那身月銀色的卡利亞騎士盔甲,換上一襲莊重典雅的晚禮服,渾身上下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武者氣息,反而像是一位優雅而睿智的學者。

    “老師!”拉塔恩先是一愣,隨後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低頭羞澀道:“方纔大言不慚,讓您見笑了。”

    “哪裏的話,”穆格拉姆騎士笑着揉了揉少年頭頂的紅髮,“若是與朋友談論軍略武技都要畏畏縮縮、羞於展示,將來又怎麼會有統率萬軍兵臨天下的氣魄?”

    拉塔恩聽完微微一怔,旋即挺起胸膛,深深頷首道:“我記住了!”

    “好,”穆格拉姆騎士在他肩頭捶了一拳,“就是這樣。”

    “不過我這次來不是來找你的,而是想要借你的朋友幾分鐘,和他閒聊片刻——”他將目光投向拉塔恩身側的路西亞,微笑道:“不知路西亞殿下可否賞光?”

    “當然——”路西亞即刻迴應道,“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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