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已經派出去了麼?”

    “是,公爵大人,我吩咐了三隊人走不同路線去祕庫報信,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現在馬克斯韋爾爵士和那羣真實教派的術士應該都已經轉移了,但是”

    “你是說米凱拉殿下的人已經提前封鎖了所有地下道路麼?”

    “按理來說不會,祕庫附近的地形和路線只有我們清楚,再者還有那些由少主控制的山妖攪局,米凱拉殿下能調度的騎士終究數量有限——不過就怕萬一。”

    杜奧里斯將手中的古銅菸斗放在桌案上,神色沉凝地吐出一口煙霧,沉默片刻後道:“事已至此,如果再發生什麼意外,我們也只有認命了。”

    侍立在側的公爵府總管將頭埋得深深的,一言不發,宛如一尊僵硬的雕塑。

    這一主一僕都明白,今夜真正的威脅不在於府邸之外重重圍困的上千名騎士,而在於突然出現在戰鬥祭典上的路西亞和拉塔恩——無論如何,在缺乏實質罪證的前提下,即使是兩位陛下也不會輕易對一位公爵動刀,但那座構築於地底深處的祕庫就不一樣了。

    控制冰原山妖的聖焰徽記、祕密購入的上位飛龍和籌備中的龍饗儀式,乃至於那羣根底不明疑似是某位僞神信徒的神祕術士.隨便一樣被人抓到手裏都是足以動搖整個杜奧里斯家族的大罪。

    從三位半神毫無徵兆下場的一刻起,原本高坐於賭桌兩端的卡文.杜奧里斯和奧薩里昂.奧夫尼爾就只能立馬滾下來,一邊抱頭鼠竄一邊竭盡全力自救。

    如果杜奧里斯能在米凱拉的人闖進祕庫之前將所有證據抹滅,那麼事情就還有轉圜餘地,否則今夜之後,羅德爾鳳毛麟角的公爵家族恐怕就要除去一個了。

    同一時刻,祕庫深處用於龍饗儀式的密室中,卡西婭祭司剛剛結束了詠歎調般的膜拜與祈禱,從下屬手中接過一柄宛若鮮血凝成的鋒銳短劍,噙着一抹微笑走向芙蕾雅。

    聖血初擁——他們如此稱呼這種儀式。

    無論面對的是是龍、山妖、人類還是其他任何類型的強大生物,他們都會在鍊金手術開始之前以一把遍佈細密鋸齒的短匕刺入對方的心脈,這把刻印着強大神術的匕首既可以充分調動生物體內的血脈之力、增幅手術效果,也可以抽取部分生命精華反哺主持儀式的祭司和術士,使他們葆有悠久的壽命和青春。

    “好了,我的小可愛,今天我要告訴你兩個好消息。”卡西婭撫摸着芙蕾雅臉頰上的鱗片,笑意溫柔道。

    “其中一個好消息是你馬上就可以擺脫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結束所有痛苦——”她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嘴脣,俯在芙蕾雅的耳邊道:“而更好的消息是,你的臟腑、氣血、筋骨、鱗片都會化作一位強大英雄的養料,成爲交界地新的傳說,而你的生命與靈魂將會歸於偉大母親的懷抱,成就永恆!”

    芙蕾雅竭力擡起眼簾,雙翼和脊椎處釘入的附魔長釘帶來的傷痛已經趨於麻木,巨量虛弱藥和麻藥仍然讓她的意識一片混沌,卡西婭惡魔般的話語在她的腦海中一遍遍迴盪,然而以她近乎破滅的意識已然無法領悟其中的含義.她甚至連這個女人的臉都看不清了,恍惚之間,不斷有許多更虛幻的事物從她眼前閃過。

    那是史東薇爾高聳的城堡和塔樓,出身於風暴王朝的飛龍們成羣結隊地從高塔和大橋之間飛掠而過,英姿颯爽的女王高立於風暴王旗之下,手拄長劍檢閱着王朝全盛的軍隊,在她腳下,重裝騎士團如同鋼鐵洪流般馳騁而過。

她還看到了遼闊肥沃的寧姆格福平原、澄澈如鏡的瓦蘭湖、物產豐饒的啜泣半島,到了後來,她甚至感覺自己正和父親一起並肩翱翔於雲端之上,而在那翻騰不休的雲海彼岸,就是那座只存在於夢中的天空之城——法姆.亞茲拉。

    “原來這就是解脫麼?”

    芙蕾雅昏昏沉沉地閉上了龍眸,緊繃的身體久違地放鬆下來,於心底輕聲道:“好像也不錯呢。”

    砰——密室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卡西婭先是一愣,隨即怒意勃發地轉頭看去,卻見斐切爾爵士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急聲道:“立刻中止儀式,祭司,帶上你的手下和馬克斯韋爾從三號通道撤離,這片區域現在開始執行毀滅預案!”

    “毀滅預案,這.”卡西婭的怒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不是斐切爾爵士提起,她幾乎都已經忘了“毀滅預案”的含義,背靠杜奧里斯公爵這株大樹,過去數年中她一直是將這裏作爲永久據點來經營的,也正是憑藉在這裏開拓的功勞,她在教會內的地位才一直節節攀升。

    然而早在公爵決定與根底不明的“真實教會”合作之前,就早早定下了緊急狀態下洗脫嫌疑的章程,正如眼下的毀滅預案——他們撤離之後斐切爾爵士就會立刻炸燬這一整層祕庫區域,經過特殊構造的牆體會隨即向中擠壓,徹底毀滅一切教會和龍饗儀式存在過的痕跡。

    “祭司,如果你不想我們所有人今天都死在這裏的話,就閉上嘴立馬行動起來!”斐切爾一邊衝上前去割斷馬克斯韋爾身上的束縛帶一邊罵罵咧咧地解釋道。

    “我不管你們背後那位‘母親’是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神祕莫測,但我肯定她現在救不了任何人——米凱拉殿下已經率軍包圍了公爵府,路西亞殿下和他麾下的古龍騎士正在趕往這裏,說句僭越點的話,和你們這些說不清是哪位野神領養的繼子繼女比起來,那兩位可都是實打實的真神之子!”

    “你——”卡西婭有心想爭辯什麼,但眼下形勢比人強,也只能忍氣吞聲飛快指揮着手下開始撤退。

    另一邊斐切爾爵士也帶着人在密室四處堆放起了炸藥桶,準備將方圓百米以內的空間連同那頭白龍一起炸成灰燼。

    可就在這一行人即將逃離的一刻,整座祕庫突然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幾名身體素質相對孱弱的術士甚至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在那地動山搖般的震動之後,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震怒的龍嘯。

    扛着馬克斯韋爾的斐切爾爵士扶着牆壁艱難站定身體,乾裂的嘴脣無聲翕動幾下,面如死灰道:“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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