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汲黯!朕要殺了他!”

    還未進到溫室殿,王娡便聽到劉小豬在咆哮。一隻茶盞飛出來,啪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參見太后!”門口的侍從見王娡進來,忙跪拜。

    王娡問道:“皇帝爲何亂髮火?天子不可隨意動怒啊!”

    “母后!”劉徹放下手中正要摔出的茶盞,向孃親施禮。

    “是汲黯回京了?”王娡說着落座。

    “母后……果然如母后所料,那汲黯不堪重用……”劉小豬眉峯一挑,眼底射出殺意,“抗旨不遵!孩兒要殺他……”

    汲黯公費旅遊,從長安城溜達到吳縣,又溜達回長安城。溜達一圈不進越地的理由仍是——越人相攻,民風向來如此,不值得煩勞天子使臣去過問!

    “徹兒休要衝動!”王娡壓手示意劉小豬平靜下來。

    劉小豬聽話地坐下,表情仍是氣哼哼地。

    “我大漢以孝治國,敬天地君親師,祭天地、忠君、祭祖、祭聖賢師。汲黯乃你父皇指定太子洗馬,怎能擅殺?”王娡輕聲說道,並沒有責怪兒子。

    歷史上,景帝劉啓腰斬恩師晁錯,讓後人口誅筆伐。這種惡果,她不想落到兒子身上。

    汲黯作爲太子洗馬,等於太子太傅衛綰的助教。殺師,天子作爲天下百姓表率,無論如何是不能做的。

    王娡從劉小豬手邊,輕輕移走那隻差點被摔的茶盞,“這個不趁手,推得遠遠的便是,不必摔得粉碎。敬而遠之:敬,出於禮;遠,示懲戒。”說着,她把茶盞推到案几的另一端。

    劉小豬若有所思地點頭。

    “徹兒,靜晴侯幾日後回京。”王娡沉吟一下,看到劉小豬的表情凝重起來。

    “軍臣單于已死。晴兒成了繼位單于於單的閼氏。伊稚斜自立爲大單于,漢軍與於單兵力聯手,逼其逃遁漠北……”

    王娡看劉小豬把臉轉向一邊,掩藏眼中淚水。她何嘗不是心中痛楚呢?

    雖然是軍臣單于的和親公主,晴兒到匈奴王庭時,軍臣單于已是彌留之際,並未與之完婚。

    匈奴的婚俗,父妻子繼,兄婦弟承,晴兒順理成章成爲於單單於的閼氏,對大漢有百利而無一害。這也是王娡派郅都和趙破奴帶兵前往,所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

    於單本是大漢和親公主所生,天生親近漢政權,加之年富力強,作爲晴兒的夫君,總好過軍臣單于那個糟老頭子吧!

    見兒子悄悄擡手拭淚,王娡起身到他身邊,默默把他攬入懷中。

    “母后……晴兒姐姐最喜歡喫玉餅……她到那寒蔽之地,不知能否喫得下生肉、喝得下羶奶……”劉小豬哽咽難言。

    “徹兒,晴兒以弱女之軀,爲大漢興盛竭盡全力……”王娡深吸氣壓住哽咽,“徹兒作爲天子,應不負晴兒對母國、對徹兒深情……”

    “從此以後,漢北邊境多了道屏障。以夷制夷,我漢廷只需提供錢糧武器,支持於單,即可遠拒匈奴!”

    王娡目光堅定地看向兒子,“接下來……我們要南平百越!”

    “母后是說……”劉徹眼中燃起火光,“孩兒明白!漢北匈奴暫無壓力,兵力可南下收服百越!主弱國疑?趙眜,你欺我年幼,朕要滅了你!”

    就喜歡劉小豬的王者霸氣!王娡笑着點頭。

    “分封羈糜,改土歸流。羈糜只是一個過渡階段。該將那羈縻的百越蠻夷,收服漢化,成爲大漢天子治下忠心子民了。”王娡悠悠說道。

    羈縻政策是中央政府對地方少數民族實行的主要政治制度。

    “羈,馬絡頭也;縻,牛靷也”,寓意像牽牛一樣的統治方法。羈縻,近義詞籠絡,解釋起來羈縻的意思就是籠絡牽制。套用到現實,可以理解爲馬絡頭是軍事手段,是對心懷不軌的民族首領的威懾;縻則是牛靷,誘導,以物質換忠心,對其進行安撫。

    羈縻制度簡單完成了民族化一、鞏固中央統治的使命。但是有時也會轉變成爲威脅中央統治的地方不穩定因素,造成國家動亂和社會衝突。就像趙佗在呂后主政時,引兵寇犯漢邊境長沙國那樣。

    總的來看,“懷柔遠人,義在羈縻”這句話得到了漢初幾代帝王的肯定。羈縻政策比較成功的地方,就是把外部敵我矛盾,轉化爲了國家內部衝突,一定程度上維護了國家統一。

    在羈縻政策指導下,中央一方面用軍事、政治等手段,對邊疆民族地區進行威懾和控制,逼其首領稱臣,成爲藩國;

    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主要手段,便是用物質利益、經濟交換等,安撫邊疆民族首領,採取懷柔手段,希望他們承認漢中央爲宗主國。

    實行羈縻政策的地區,他們原有的社會結構、政治首領、政權組織甚至軍馬不變,中央對其只有一個要求:承認中央政權以及皇帝的唯一性和至高無上性。

    羈縻是與中央政權實力強弱相關聯的。被羈縻的地區,很難真心歸服中央,所以與中央政權,有着此消彼長的較量,象坐在蹺蹺板的兩端。但絕不是玩蹺蹺板那麼友好,而是刀兵相見、決出高下!

    “所以,汲黯出使未進越地,並非壞事。徹兒以後遇事要冷靜。”王娡語重心長。

    “每件事都有兩面,所謂禍福相依。研讀事情,看透本質,判斷利弊,再作對策。作爲君王,萬不可因一時喜怒,妄下決斷啊!”

    “孩兒知錯……”劉小豬有些赫顏。

    “哀家也是得知靜晴侯回京,北疆安穩,才覺該安定南域。時移勢易,要審時度勢!有時戰機稍縱即逝……”

    中國古代的歷史中隱約的有着某種規律。歷代王朝的衰落總逃不過四個現象:土地兼併導致貧富不均;氣候變化導致農業減產;蠻族入侵導致統治崩潰;特權階級腐化導致行政無效。

    這四個現象交相輝映,宛若王朝揮之不去的夢魘,不管多少改革家嘔心瀝血,卻都逃不過這相同原因導致的滅亡。

    無爲而治,休養生息。漢帝國走過了其極其羸弱的年代。在這七十多年的修養生息中,不僅是民間和國庫的日漸肥腴,也使得豪強大戶兼併土地,驕橫跋扈。

    這些人沒有實際封號、官爵和領地,但是在喫喝玩樂的程度上絲毫不遜色諸侯,時人稱“素封”。

    南域羈縻,北疆和親,都是權宜之計。日防夜防,都不曾壓服蠻夷的狼子野心。

據姚翁所說,劉小豬執政時期,恰逢小冰河期。雪線南移,災害頻仍,糧食減產,饑民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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