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可有傷及民衆?!”劉小豬急得跳起來問道。

    “河中郡太守奏報在此!”張騫將裝急報的竹筒捧上。

    劉小豬急急拆去封泥,取出書簡。

    “母后,河中郡失火傷亡十七人,燒燬房屋千幢,牲畜糧食尚待統計……怎會有如此災禍!”劉小豬一臉沉重。

    “徹兒莫急!派欽差去察看災情,安撫民衆,賑濟災民,以昭皇恩。”王娡忙安撫兒子。

    “方纔安排這幫老臣籌備“改正朔,易服色,尊儒術”,都要忙於此事……孩兒命汲黯爲欽差,代朕視察災情吧!”

    “汲黯不是被徹兒丟去陽陵,爲你父皇守陵了麼?也罷。他成日憂國憂民,自比袁盎,面冷尖刻,大罵儒士“腐儒”!衆臣之中,竟無一人可躲得了他口誅……”

    王娡思索着,“汲黯崇黃老,憎儒學。他又好直諫廷諍,若留在朝中,定詆譭君王尊儒之舉。令他持符節視情而動,可調官倉錢糧,及時賑災救民!水火無情,不知災民如何悽苦……”說着,她深深嘆口氣。

    劉小豬點頭:“孩兒這就召他回來,速速出京!所幸正值盛夏,尚有時日築房以備寒冬。”

    *

    儒學能夠登堂入室,並非偶然。漢高祖劉邦在楚漢相爭時期,就招安了儒學。叔孫通、陸賈等都是儒生。

    起初,具任俠之氣的高祖劉邦討厭儒學的嘰嘰歪歪、滿口仁義道德,甚至把儒生的帽子扔在地上,往裏面撒尿。他身邊的謀士陸賈就問他:“皇上能在馬上打天下,還能在馬上治天下嗎?只有文武並用,國家方能長治久安。”

    大漢已定,最讓高祖頭疼的是,那幫屠狗、吹喪出身的功臣們,拿皇帝不當回事,仍和他勾肩搭背、酒肉兄弟。在皇宮大殿喝高了嗷嗷大叫,拿劍哐哐砍柱子!出門就撩褲子亂呲亂尿!

    劉邦問該怎麼辦?叔孫通回答:規範。設計朝儀,用儒家那套繁瑣禮儀,來規範朝臣言行。

    叔孫通是秦朝儒學博士,一生輾轉跟隨了秦二世、項梁、楚懷王,最終在漢王劉邦攻取彭城之後轉投漢軍,並跟隨終生。

    漢王劉邦讓叔孫通給他舉薦能人。叔孫通自知儒生幹不了殺敵立功、攻城掠地的活,就吹捧樊噲、周勃、灌嬰等驍勇。待天下平定,他知道,他的儒學、儒生該登場了。

    叔孫通不斷易主,從儒家教條上看,是不知廉恥。所以他回魯地召集儒生,爲高祖製作禮儀規範,有儒生挖苦他。

    叔孫通笑着說:“你們真是淺陋迂腐的儒生啊,不懂得時勢的發展變化!”

    叔孫通找來三十多位儒生,大顯身手。他設立了幾十位禮儀幹事,種種名目,各司其職。對百官又是引導,又是訓誡,讓整個典禮繁瑣而有序。官員們按爵位高低,向劉邦依次叩拜、祝酒。哪個官兒違背了這套規矩,就會被拉出去受罰。

    經過一整套繁瑣的禮儀下來,朝臣哪個不是誠惶誠恐,整肅安靜。目睹如此場景,高祖劉邦不禁感嘆道:“老子今天方纔體會到當皇帝的樂趣啊!”

    孝文皇帝執政,有少年天才賈誼頻頻上書,《過秦論》更是被奉爲經典。賈生才調無倫,卻受功勳集團排擠,一生鬱郁不得志。

    而素有智囊之稱的晁錯,是受文帝指派,拜大儒伏生爲師,得儒家精髓,成爲孝景皇帝劉啓的師傅。只不過竇太后好黃老,劉啓爲哄母后高興,也只得推崇黃老。

    漢初民生凋敝的國情,使得道家的“無爲而治,與民休息”的治國理念,被漢初的君王所採用。

    道家講究“無爲而無不爲”,追求“治大國如烹小鮮”。即治理一個大國,就像烹飪小魚蝦一樣,只能採取文火慢熬,不能猛火烹炒。“一動不如一靜”。即使要動,也是“待時而動”,這屬於一種“積極無爲”的治國理念。

    “無爲而治”更大限度放縱了豪強大族的驕橫,使得貧者益貧、富者更富,流民增加,社會動盪……

    姚翁說過,漢家自劉小豬始,奉行的治國理念是“外儒內法”。

    “外儒內法”,正是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效果顯著,既經濟,又實惠,統治者要是不大力弘揚纔是傻子。

    “外儒內法”治國,從此滲入歷代統治者的DNA當中,並且創造性地活學活用。儒法兩家結合加深,儒家倫理甚至侵入到法律條文當中。劉小豬推行“春秋訣獄”,有“禮刑並用”之說。

    說的透徹些,儒家的禮樂纔是教化人心的根本,律條只能起到“馬後炮”的作用。律條守住了底線,儒家堅守了道德。顯然,法家只能“治標”,儒家才能“治本”。

    推行“外儒內法”的基本國策,外圓內方。儒是基調,法是核心。儒術裝點了門面,法家深藏其內;儒家是好看的外套,法家是貼心的棉襖。這樣剛柔並濟,帝國不再是青面獠牙,反而顯得溫情脈脈。

    劉小豬執政,亟需解決的兩個內政問題:一是生計,二是教化。要解決生計問題,就要平均地權和節制資本。想要平均地權和搞好教化,莫如儒家,踐行儒家學說、倡導仁政德治、表彰六藝;想要節制資本,莫如法家,苛政嚴律,削富壓強。

    王娡坐在紡車前,正想着事情,國舅田蚡進了椒房殿。

    “臣參見太后!”

    看到田蚡諂媚的笑,王娡指指坐榻。

    “長姐,孃親讓小弟帶話,她想她的外孫了……”

    “那就請老母進宮來吧!來看看越兒和寄兒。”王娡知道,妹妹王皃姁死後,臧氏一直掛心她留下的這兩個孩子。

    “越兒已滿七歲,哀家讓皇帝封他做廣川王。按祖制,可以去封地了。”王娡說着搖着紡車。

    “姐姐,廣川國丞相可有人選?”田蚡忙湊到姐姐跟前。

    “你有人舉薦?”王娡瞥他一眼,“上次你給哀家的舉賢名單,八十多人,加上朝臣們的舉薦,這二百多人,皆是賢良?哀家命人抄寫到布帛上,日日看,夜夜想,竟發現,盤根錯節,都是京城豪強幾大家族!這利益交換,相互幫襯,哀家歎爲觀止啊!”

    “這……”田蚡結舌,訕訕地笑,“姐姐慧眼!誰都不好意思直接舉薦自家親人……你舉薦我家子弟,我舉薦他家子弟,他舉薦你家子弟……”

    多完美的利益閉環!

    王娡從紡車前起身,坐到案几前,“是,誰都不喫虧!哀家說過,舉賢不避親。舉薦自家子弟也可,不必如此繞圈子!”

    “爾等舉薦這二百多人,哀家要仔細考察。只要賢德,皆可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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