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君和阮風亭一商議,不顧萬氏反對,當即退了萬家的聘禮,萬家雖怒,但聽說這是饒嬪的意思,卻也無話可說。
當夜,饒嬪又讓人自宮中傳話到阮府,說三天後讓阮酥進宮,也不必鋪張,只在饒嬪自己宮裏辦一場小宴,讓阮酥給她磕個頭,贈了見面禮物,這母女情誼便算到了。
饒嬪收義女一事,宮中衆人雖然也得了消息,除了好奇外,倒也沒有太在意,畢竟這宮那宮,嬪妃們爲排揎寂寞,每天生出的事也不少,只有二人例外,那便是陳妃和七公主祁金玉。
祁金玉一聽饒嬪要認的義女是阮酥,當下便坐不住了,急忙跑到陳妃宮裏。
“母妃,你可知那饒嬪收的義女,便是那日宴席之上,矇眼作畫將陳家兩位姐姐壓下去的阮酥。”
陳妃果然揚起了眉。
“哦?竟然是她?”
祁金玉冷哼一聲。
“母妃,這阮酥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之前在夏宮,我幾番發難,都被她滑脫,如今因她妹妹的事,阮家女兒失去了選妃的資格,豈會甘心?您想一想,那饒嬪久居深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夏宮裏那麼多女孩子,她怎麼偏偏就看上了阮酥,恐怕其中必有蹊蹺。”
陳妃悠然地滾着玉滾輪。
“你的意思,這阮酥是自己尋上饒嬪的?她還想做太子妃?”
“那也難說,若是饒嬪尋上她,那我們更不得不防了!饒嬪和母妃恩怨已久,找了阮酥做幫手,第一個對付的,肯定是咱們,豈能讓她得逞?”
陳妃想了想,目光一閃。
“無論是哪一種,這個阮酥,都最好不要留,對了,本宮記得那阮酥是個不吉利的白子,若是她進宮時,出點什麼意外,太后那樣信佛之人,還會不處理她嗎?”
祁金玉想了想,笑得十分嬌俏。
“母妃這話,倒是給了我一個好啓發呢!”
祁金玉的聲音越來越低,卻沒有逃過檐上的一雙耳朵,待聽完她們的密談,皓芳這才一旋身,若一片柳葉,悄無聲息地飄然而去。
水榭之中,玄洛正百無聊賴地和自己下棋,皓芳走上去作禮。
“大人,屬下方纔聞得七公主與陳妃,商議着要對付阮家大小姐,我們需不需要給她提個醒?”
“哦?”
玄洛手執黑子,輕輕在玉石棋盤上有節奏地輕敲。
“也好,最近她動作頻頻,我也該去見見她了。”
因阮酥此次算是結交了貴人,梁太君急忙在進宮前,找來最好的裁縫來替她趕製吉服,又打了一套全新頭面,讓阮酥穿戴起來親自過目,又拉着她的手囑咐了許多話。
“此次你獨自進宮,不比從前逢年過節前去見禮,必須謹言慎行,因絮兒的事,現在許多眼睛都盯着我們阮家,稍不留意,被人拿住個錯,那都是致命的,當然,若是在饒嬪娘娘宮中遇上六皇子,切記不可畏首畏尾,六皇子喜歡木犀香,方纔我給你的那個香囊,一定要戴好……”
阮酥一一應下,心中卻不以爲然。
太子妃位無望,看來梁太君這是打算退而求其次,把目標轉移到六皇子祁宣身上了。
梁太君交待了許久,這才放阮酥回去,不料走到一半,卻發現玉佩落在了梁太君屋裏,阮酥便命知秋折回去去,自己沿着湖畔慢慢往回走。
夏夜月色正好,處處鳴蟬,阮酥身心放鬆,本來極愜意,可惜身上那股木犀香味讓她有些走神,她於是從袖袋裏掏出梁太君給的香囊,蔥綠緞面上,繡着別緻的桂樹,樹邊是一首關於嫦娥的題詩“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阮酥冷笑,聽說六皇子祁宣喜桂花,愛曠世高潔的才女,爲了迎合他的喜好,梁太君可謂是做足功課了,可惜,她是不能如她的願了。
阮酥捏了那香囊,隨手便往湖中拋去,卻不料有長臂自她身後伸出,隨意一撈,紅絲繩繞在那修長的手指上,紅白分明,迎着月光,明晃晃地紮了阮酥的眼睛。
bsp; 她轉過身,眼中未起波瀾,心卻飛快地跳起來。
“大人總愛如此夜闖民宅麼?”
“夜闖民宅?”
玄洛長眉一挑。
“我來拜訪伯父,多飲了幾杯,便到櫻花林邊散一散酒力,怎麼?不歡迎我?”
阮酥不動聲色地後退着。
“豈敢,大人肯光臨,乃阮家之幸,但大人既然微醺,還是快些回去吧!這林邊又無燈火,最易失足落水。”
玄洛望了她半晌,嫣然道。
“你心虛了。饒嬪的事,不打算解釋一下麼?”
阮酥手心膩了一層汗,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破綻,依舊無辜地迎着他的目光。
“解釋什麼?”
玄洛低低一嘆,收起笑意,目光冷了下來。
“雨過天青花滿溪,阮酥,不要以爲自己很聰明,任何事都可以瞞得過去,爲了結交饒嬪,你花了不少功夫吧?”
“我結識什麼人,那也與大人無關,大人不要忘了,你我從來不是盟友,只不過以物易物的買賣關係罷了。”
“是嗎?好個買賣關係,本來我此來……”
他故意把話斷在此處,脣角微微上揚,那雙狐狸般的眸在夜色裏熠熠生輝,阮酥本能地覺得,不能和這個人再獨處下去,她匆匆一福,道了聲告辭,頭也不回地快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像躲瘟疫一般躲開了他。
一直到回到屋裏,阮酥的思緒還是凌亂的,玄洛送的狗竄進屋子繞着她的腳轉來轉去,也讓她心緒煩躁,她命冬桃把狗抱走,躺下後卻總是輾轉難眠,玄洛最後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她一陣心驚肉跳,她總覺得,此次皇宮之行,恐怕會發生點什麼。
卯時三刻,日頭初升,阮酥的轎子自宣武門入,到了角門處,轎子不得進去,早有饒嬪身邊的宮女紅藥前來迎她,穿過亭臺樓榭,再過一橋,方是饒嬪所居的荷風館。進了外屋,阮酥聞得廳內有年輕男子的笑聲,便猜到六皇子祁宣也在,立刻止步。
“我先去偏廳等候,待娘娘有空時,再勞姐姐代爲通傳。”
話裏的意思,便是要避開六皇子了,紅藥有些意外,饒嬪既然認了她做義女,見了祁宣也可不用避嫌的,若是那起別有用心的,只怕巴不得趁機湊上去呢!阮酥與其說是謹慎守禮,卻更像根本不願與祁宣碰面。
又或者,阮酥技高一籌,懂得欲揚先抑,令饒嬪刮目相看也難說。
紅藥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麼,將她引到偏廳。
阮酥於是規規矩矩地跪坐在軟褥上,淡然品茶。紅藥卻是猜錯了,首先,別說她確實無意高攀任何一個皇子,即便有,也絕不會是六皇子祁宣。
前世在宮內侍奉懿德太后時,她留心觀察過宮裏的每一個人,饒嬪母子也不例外,饒嬪對兒子的愛,可以說勝過這宮裏任何一個母親,甚至到了有些歇斯底里的地步,所有妄圖接近祁宣的女子,她都非常警惕,她身邊的宮女深知這一點,所以見到祁宣都規矩得一板一眼,不敢與他多交談一句。曾經有個新來的宮女不曉事,仗着美貌勾引祁宣,被饒嬪發現後當即杖斃。也是因爲這種過份的愛,導致饒嬪和祁宣前世的王妃常行芝之間關係非常惡劣,而當時的印墨寒,便利用她們之間的惡劣,策反了常行芝乃至整個常家,使得祁宣還未登上奪嫡的舞臺,就被斬斷了臂膀,此生再無作爲。
“小姐,娘娘宣您進去。”
一盞茶的功夫,紅藥便回來了,阮酥收起思緒,起身跟着她走進正廳。
宮室裏繚繞着淡淡的龍涎香氣,饒嬪穿着百蝶穿花夏衫,半靠在美人榻上,榻邊的椅子上坐着位丰神俊朗的華衣青年,正是六皇子祁宣,只見他目似晨星,脣若敷脂,眉眼裏有幾分饒嬪的影子,饒嬪看他的眼神充滿慈愛,連連吩咐宮女。
“把昨日送進來的嫩菱角剝了來。”
說着,她向祁宣道。
“母妃知道你喜歡,所以特地命人去城外採來的頭鮮,都是最嫩最甜的你快嚐嚐。”
“讓母妃費心了。”
祁宣一面笑着對饒嬪說話,一面在從宮女手中接過菱角時,狀似無意地撫了一下她的手,那宮女一慌,手中的托盤便猛地傾斜了,祁宣忙手疾眼快地伸手托住,這些小動作,饒嬪沒有看到,卻一點不漏地落在了阮酥眼中,發現祁宣的目光朝自己身上投來時,她不着痕跡地錯開目光,挺直背脊朝饒嬪拜了下去。
“臣女阮酥,請娘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