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洛聽了,脣上若有似無地笑了笑。
“印墨寒不是自稱三生石上姻緣締嗎?咱們也上去繞一繞紅線,看究竟是他的三生石靈驗,還是我的結緣樹靈驗!”
阮酥從來不信什麼因緣際會之說,只是難得玄洛有興致,她不想拂了他的意思,便含笑點頭,兩人剛要提步,路人紛紛勸道。
“上不去!公子你看,這下面等着的不都是人嗎?今天也不知哪裏的貴人帶着夫人前來求緣,他身邊那些侍衛將通往山頂的路堵了,不放一個人上去。”
玄洛挑眉,微笑道。
“如此,便更要上山一觀了。”
阮酥本就不屑於什麼結緣樹,她興趣索然地道。
“罷了,不過是個兆頭,何必再生事端。”
玄洛望着阮酥,雙眸盈盈閃光,一字一句道。
“永世之緣,哪怕是個兆頭,也是好的。”
阮酥心口一撞,便不再說話,乖乖跟着他走上前去,她心裏明白,以玄洛在京城的勢力,什麼樣的貴人也奈何不了他,雖然她不愛生事,但爲了他那句話,即便生事,她也願意奉陪到底。
上山的石階前果然守了七八個威猛的護衛,然而預料中的阻攔卻沒有出現,那幾個人見了玄洛,面色一變,都抱拳行禮。
“見過九卿大人。”
玄洛斂了神情打量着幾人,覺得確實有些面熟,但這京中貴族侍衛衆多,除了有官階叫得上名號的以外,其餘人等他也不可能留意,他點點頭,也不多言,帶着阮酥踏上石階,那幾個護衛上前一步,似乎想攔,但對上玄洛不善的目光,又有些猶豫,相互對視了幾眼,終究還是退了下去。
踏着月色,將身後的侍衛遠遠甩開,阮酥方纔開口笑道。
“既然知道師兄身份,卻還欲上前阻攔,看來山上這位貴人,確實是位貴人。”
玄洛也笑。
“看來此人的身份,酥兒已經猜到了。”
阮酥沉吟。
“八九不離十,身份高貴,還願意帶着女子做這等風雅之事的人,我想便只有他了。”
“哦?酥兒那麼肯定?”
阮酥難得露出俏皮笑容。
“我們打賭如何?”
玄洛握住她的手,語氣柔得化得出水來。
“好,我若輸了,便日日給你畫眉如何?”
阮酥白了他一眼。
“那豈非便宜你了。”
兩人一路說笑,這小山包不高,不過七八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山頂,雖然走走停停,但阮酥身子不好,又好面子,死活不肯玄洛抱她,她喘息着擡頭,過見兩株高大銀杏立在那裏,枝葉如蓋,樹幹上纏滿了紅絲線,風吹日曬,顏色深深淺淺,尚是秋初,銀杏葉子依舊是綠的,和紅線配在一起,紅綠相間十分好看。
樹下一對年輕男女,皆是錦衣華服,兩人正一起將繞好的絲線接頭處打上結,似察覺到有人過來,男子擡頭,藉着樹上掛的燈籠,他看清了玄洛與阮酥,露出驚詫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便收斂住了。
玄洛帶着阮酥走過去,欠了欠身,面帶微笑。
“原來是太子殿下,看來是玄洛打擾了殿下雅興了。”
祁念心中極爲不悅,今日七夕,他瞞着清平,悄悄帶了白秋婉來此繞紅線,自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玄洛卻不給他面子闖了禁地,他其實打心底裏厭恨這個外表妖魅的酷吏弄臣,自己身爲儲君,有時候在嘉靖帝和頤德太后面前,說話的分量還不及玄洛,這讓他忌恨萬分,若有一日他登上皇位,第一件事,便是要把他除掉。
儘管殺心暗伏,祁念表面依舊一副春風和煦的模樣,他大度地笑了笑。
“玄大人何必客氣,孤已經準備下山,何來打擾之說?”
說着,祁唸的目光掃過阮酥,見她身上披着不合體的紫色披風,雖梳着平平無奇的髮髻,但發間尤帶露水的半枝蓮格外嬌俏,加之她脣角眉梢皆是嫵媚,真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還以爲玄大人帶了個美人,仔細一看,竟是阮大小姐……你們師兄妹感情倒好。”
祁念自然是知道玄洛和阮酥之間的緋聞的,但親眼所見,他越發不能接受,玄洛一個閹人,再怎麼美貌,究竟不是男人,他到底哪點吸引了阮酥?當初對自己拒之千里的女人,竟然會對他露出如此柔順的笑容。
他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儘管當初對阮酥的愛意已經漸漸轉移到了白秋婉身上,但男人這種動物總
阮酥對祁念施了一禮,目光便完全落在白秋婉身上,她雙頰紅潤,似乎豐腴了一些,身上穿着寬鬆的袍子,顯然是怕人看出有孕在身,看來祁念把她保護得不錯,無需她過多擔心。
白秋婉的神色卻與阮酥截然相反,她見兩人攜手而來,馬上露出一臉憂慮,自從印墨寒舍身相救阮酥,白秋婉便認定印墨寒纔是阮酥命定之人,而不該是這個陰陽怪氣的玄洛。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阮酥,似乎想說什麼,祁念立馬握住她的手腕,對兩人道。
“天色不早,孤先行一步,二位慢慢賞玩。”
祁念當然知道白秋婉的心思,但是他不想得罪玄洛,即便還打阮酥的主意,但那也是登上皇位之後的事了,別說玄洛難纏,阮酥本身就是一個可怕的角色,只有他站在權利的最頂端,才能迫使這個狠毒的女人臣服腳下。
目送祁念與白秋婉走下階梯,玄洛眯起雙眼,轉頭看着阮酥道。
“太子對你,餘情未了。”
阮酥脣邊掛着一絲嘲諷笑意。
“男人便是如此,得不到的都是好的,一旦得到了,才知不過如此,三兩天便丟開了。”
玄洛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笑道。
“你能見過幾個男人,小小年紀,大言不慚。”
阮酥哼了聲,走到銀杏樹邊,樹下有一盛滿紅線的托盤,她揀了一支,抽出線頭遞給玄洛,兩人正要繞紅線,只聽不遠處祁唸的聲音傳來。
“來人!快!來人!”
玄洛與阮酥對視一眼,快步趕了過去,祁念與白秋婉尚未走遠,祁念半蹲在階梯上,白秋婉倒在他懷中,死死拽着他的袍子,一張臉顏色雪白,躲在暗處保護的羅虎率先衝了出來,見白良媛倒地,一時卻也懵了,又不敢上前相扶。
阮酥於是先他一步蹲下,握住白秋婉的手。
“你怎麼樣?”
白秋婉面色慘白,捂着小腹囁嚅道。
“痛……阿酥,我腹中好痛……”
阮酥似乎明白過來什麼,她連忙伸手摸向她裙下,只覺一片溼意,連忙攤開手掌,玄洛於是提燈一照,只見阮酥手上盡是鮮血。
玄洛皺眉,看向祁念。
“白良媛只怕已經小產。”
祁念一瞬面若死灰,擡頭不能置信地詰問。
“你說什麼?小產?這不可能!阿婉方纔還好好的,這些日子以來都還好好的!”
阮酥打斷他。
“殿下,這裏不是追究的地方,現下當務之急,是先送秋婉下山,或許還有回圜的餘地。”
到底是關心則亂,祁念也不計較阮酥稱呼的不妥,打橫把白秋婉抱起,便疾步朝前走去,阮酥正欲跟上,卻被玄洛阻了動作。她驀然擡眸,也懊惱自己太過沖動。玄洛是頤德太后與嘉靖帝的人,向來不參與皇子相爭;而自己雖與太子有約定,和白秋婉也交好,不過如今局面若是貿然插手,大概只會麻煩不斷。只是——前世唯一誕下太子骨肉的便是白秋婉,按時間軌跡來看正是這個孩子,難道……一切又要變化了?
這個想法讓阮酥有些沉重。
“師兄,這個孩子你覺得是否還能保住?”
見她一臉憂慮,玄洛暗歎了一聲還是直言道。
“只怕凶多吉少。不過對他來說,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是啊,一個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更何況男人本就擅變……就算僥倖存活,如今倚仗寵愛或許還能安然度日;可到棄如敝履的一日,終究只能成爲彼此拖累。”
人真是矛盾,前世得知印墨寒給她服下的是絕子藥時,她是恨的;可在青燈古佛的那一年,卻又不止一次慶幸還好沒與印墨寒生下孩子,否則,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對他。
右手被一塊絹帕溫柔包住,阮酥收回思緒,這才發現是玄洛小心翼翼地幫她擦去手指上的血污,力道不輕不緩。拿捏地恰到好處。直等一雙素手重新恢復如初時,玄洛這才漾出笑意,語氣中已習慣性帶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先把咱們的結永世之緣結下再說。至於別的,酥兒無需擔心,你師兄我本就不是普通男兒。”
聽出他一語雙關,阮酥聞之一紅,把紅線塞進他手裏。
“師兄別胡說了,再耽誤下去其他人也上來了!”
玄洛豎起耳朵一聽,果然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便也收斂神色,牽起阮酥的手走到雌雄二樹前。認真道。
“那咱們可要繞高一點,否則被旁人的遮蓋住,那便不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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