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
女君一言不發攙着女官的手疾步走進房中,掀開簾帳,只見辯機合目而臥,雙手交疊於腰間,神情溫雅如睡去一般,女君顫手撫過他的臉,淚珠一串串跌落在他面頰之上,女官忙道。
“聖上,庭公子走得很安詳……”
阮酥心中亦是五味雜陳,辯機公子與愛人相守半生而壽終正寢,也算是此身無憾了,她更多的是替玄洛無法見到師傅最後一面而感到難過,也爲自己無法替玄洛達成心願而扼腕,逝者長已矣,生者由可待,阮酥扶住姑且算是玄洛師母的女君,安慰道。
“人生得一相知相愛之人,便是天大幸事,何況前輩能與聖上相守一世,即便歸了仙途,也是完滿不過,還請聖上節哀。”
女君點點頭,悽惶地道。
“我早知道這天會來,只是他曾說過,起碼再陪我賞一次東籬春櫻盛放的美景纔會離去,沒想到他還是沒能熬到那一日……”
女君到底是一國之主,即便心中悲痛萬分,卻依舊能冷靜地安排辯機的身後事,出殯送葬,都按照中原制式,鶴棺雪綾,白梅素菊,沒有十分鋪張,卻多了一份出塵清幽,下葬之日,竟是天朗氣清,櫻花枝頭尚在含苞的骨朵都悄然開放了,衆人皆嘖嘖稱奇,女君也信了阮酥所言,辯機公子登仙羽化之說,心中的悲傷略有平復。
剛料理完辯機的後事迴轉宮中,便有一隊人馬來報。
“陛下,此前西涼來訪的使臣……正在官邸內嚷着要求見聖上,還說準備了一場比試,要與我東籬人才互相切磋,增進交往。”
見女君面上露出勃然怒色,阮酥心下暗躊,東籬與西涼有海域接壤,自古便在海權上便多有爭議,只是東籬國力不弱,女君又精明能幹,於是兩國都能心照不宣地避開摩擦,多年相安無事,可近年來女君年事已高,精神漸漸不濟,爲了避免出現手足相殘,繼承人的選擇她直接跳過了子女輩,到了孫輩。如今,孫輩中最爲出色的三位公主兩個皇子又因奪嫡之爭,互相拆臺,毫無團結可言,倒給了西涼躍躍欲試的機會,聽說此前西涼的軍艦便幾次欺壓驅趕東籬漁民,此番借講和之名前來出訪,女君才安排他們在官邸下榻,沒想到這麼快就開始挑釁了。
“既然他們如此不懂禮數,朕也沒有必要給他們面子!翟秀,傳朕旨意給西涼使臣,待庭公子喪期滿後,方可允許他們覲見!有什麼比試,也等到屆時再說!”
一旁的皇長孫公主澤琦帝姬立馬站出來反對。
“皇祖母,這恐怕不妥,能讓聖上守喪的,只有正室王夫,庭公子只是側室,是不該享有如此殊榮的,皇祖母如果因此拒見,倒給西涼落下了話柄啊!”
澤琦乃女君與正室王夫所出的長公主所誕,雖沒有明晰尊號,不過地位已相當於中原的太子,她一向不滿皇祖母因辯機而冷落其祖父,故而連辯機的葬禮也託病沒有出席,平日與她爭鋒相對的皇二公主凌賀帝姬此時倒是和她口徑一致。
“皇祖母,皇姐所言甚是,西涼雖然來者不善,但卻是以交好的名義前來我東籬,皇祖母若此時不見,他們便會說是我東籬沒有談和的誠意,再嚴重些,便會是揮兵東籬的藉口啊!”
“阿酥,你怎麼看?”
聽見女君對阮酥的稱呼如此親你,還有意徵詢她的意見,兩個皇女皆是難掩憤恨之色,除了在中原的傳奇極與玄洛的曖昧關係外,阮酥還因是辯機高徒而揚名天下,於是對辯機的不滿,便轉嫁到了阮酥身上,甚至在操辦辯機後事的過程中,兩人都曾暗中使絆子,可惜皆被阮酥四兩撥千斤一一化解。
“皇祖母,阮酥乃是中原人士,實在不宜過問我東籬國事,何況中原一向男尊女卑,女子不得問政。”
女君不以爲然地瞥了她們一眼。
“阿酥乃庭公子之徒,便也是朕的弟子,各國自古都有外國子民入朝稱臣的先例,東籬亦然,朕認爲沒有不妥之處,至於你們說的中原女子地位低下,在阿酥身上可不適用,朕聽說就算在中原那等男尊女卑的地方,阿酥也屢建奇功,獲封女史殊榮,這樣的人才到我東籬,朕更當重用,你們還有什麼異議?”
兩位皇女一時答不上話,阮酥見女君對自己如此倚重,也不好繼續袖手旁觀,她聽說此前與西涼的交鋒,都是由辯機在周旋,自己既然承了辯機之徒的名聲,即便不爲玄洛,也要爲他盡一次徒弟的職責。
“承蒙聖上擡愛,阿酥縱然才疏,也願爲東籬效犬馬之勞,以阿酥淺見,外交一事十分微妙,既要圓融得體,又不能有失國威,兩位帝姬所言,都在強調東籬不可失禮,爲何卻沒有想過,這些西涼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庭公子新喪之時來訪,已經失禮在前,東籬若一再忍讓,反而失了氣勢,況且,此前家師在時,西涼只敢搞些不入流的小動作,現下家師一走,他們便明目張膽要切磋比試,只怕用意頗深啊!”
澤琦帝姬冷笑一聲。
“中原人說話,真是九
曲十八彎,說了這麼一堆,也沒個解決的法子,看來你的那套只適合忽悠你們中原的皇帝罷了!”
阮酥淺淺一笑。
“殿下也太心急了,阿酥想說的是,西涼失禮,故而聖上不必親見那些西涼使臣,這是上國姿態,可他們提出的比試要求,卻是可以應允的,此是禮尚往來。”
凌賀嘲諷道。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在比試時做手腳?這比試若是輸了,恐怕不是難堪那麼簡單,他們定會趁機提出過分的條件!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阮酥目光平淡如水,瞥過凌賀時卻讓她背脊一涼。
“瞻前顧後是難成大事的,我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西涼出什麼牌,阮酥都會想辦法應對。”
阮酥回到女君給她安排的住處,文錦和冬桃早已聽說了阮酥替東籬獻策的消息,冬桃十分擔憂。
“小姐這麼做實在太冒險了,西涼這次是有備而來,定是有勝算的,若是東籬輸了,小姐只怕會被萬人唾罵,最關鍵的是……那兩個帝女只怕不會放過小姐,爲了東籬,實在不值得。”
阮酥撥着浮茶,垂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