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信?”
阮酥恨得牙癢癢。
“別裝了,你以爲我不知道那天的人是你?”
當時佯裝不知,只是爲了掩飾自己心安理接受他安撫的矛盾,他還真當她是傻子不成?
被阮酥識破,玄洛卻也沒有半點心虛,居然大大方方承認。
“信我燒了,我不想讓京都那些破事打擾你養胎。”
見他那副心安理得的摸樣,阮酥怒上心頭,起身冷笑。
“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是不是還該爲九卿大人的貼心感動?”
近日玄洛的做小伏低死纏爛打,只差臨門一腳,便要動搖阮酥冷硬的心腸,但他的暗中算計,卻讓阮酥怒不可遏,一瞬清醒,現在看來,還是怪自己太鬆懈,差點忘了他本就和她站在不同立場,纔會做出這般引狼入室的蠢事。
“你走吧!我這裏容不下居心叵測之徒!”
玄洛知她真的惱了,竟然對自己下了逐客令,眼見苦心經營的緩和氣氛又要回到冰點,他哪能甘心,上前便要拉她的手。
“我擅自燒燬你的信件是有些過分,但也確實不完全是出於私心,酥兒,白秋婉的殺父之仇,你覺得祁念真能那麼大度不與你計較?不過是因爲他現在還用得着你,有朝一日等他得勢,必然會清算白家的事……”
阮酥見他不僅賴着不走,還要挑撥她與白秋婉的關係,只覺得和玄洛已是無話可說,一時轉身便要離開,可隨着她的肚子越來越明顯,身形也笨重了不少,猛地站起來便有些搖晃,玄洛連忙上前一步想要扶她,卻被阮酥狠狠推開。
“你別碰我!”
玄洛皺起雙眉,有些皓芳自京城傳來的消息,他本不想說出來讓阮酥心生愧疚,但現下看來也沒得選擇了。
“酥兒不信?你可知道,祁念纔是真正的居心叵測。”
不待阮酥開口,玄洛便道。
“白榮茂的死讓白秋婉大受刺激,產下的乃是一名死嬰,並且她因此再不能生育,祁念明明恨你入骨,卻故意隱瞞實情,你該明白是爲什麼!酥兒你性子倔強,若是從前,我斷不會逼你和我選擇同一立場,但經過此次,祁念那邊,你是絕不該再繼續下注,否則終有一日會自掘墳墓。”
阮酥震驚地看着玄洛,一時難以接受。
“你是說……秋婉的孩子……死了?”
玄洛無所謂地點點頭。
“所謂天道輪迴,怪只怪白家自己作孽,報應到女兒頭上而已,何況白榮茂是我弄死的,你不必自責。
阮酥扶着桌沿,雙脣有些發顫,她本不是什麼菩薩心腸,但正是因爲自己也懷着孩子,才能將心比心,她有多麼在乎腹中骨血,白秋婉自然也是一樣,無論始作俑者是誰,白秋婉今生再無法成爲一個母親,卻都是被她所累,她做不到如玄洛那般輕鬆冷酷。
阮酥喃喃苦笑。
“我欠了她一條命……”
玄洛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據說女人一孕傻三年,阮酥自然也不能倖免,就愛多愁善感,他正要再勸兩句,玄瀾卻急匆匆地推門進來,見玄洛在旁,也不避諱。
“姐姐,太子府來人,說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當面稟報!”
阮酥眉心輕跳,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一定要見她不可?莫非因爲玄洛燒了她的信,使得這二十多天裏,京城的局勢發生了什麼變化?
她警惕地看了眼玄洛,雖然他剛纔說的關於祁念那些話不無道理,但這不代表就可以爲他的惡劣行爲脫罪。
經過剛纔阮酥態度堅決的驅逐,玄洛倒也不敢再觸她的逆鱗,自覺地走了出去。
“我去看看安胎藥熬得如何了。”
玄洛走後,阮酥披了件寬大的披風掩住隆起的腹部,這纔在軟塌上坐定,將祁唸的人請了進來。
來人竟是上次見過的范增,只見他腳步匆忙,滿面陰鬱,一見阮酥,甚至連客套話也沒說一句,便直入主題。
“陳家的事出了變故,原本太子已按小姐的計劃安排妥帖,所以七公主跪求陛下問罪時,我們本以爲一切萬無一失,誰知大殿之上當堂對質,卻遭饒妃反戈一擊,準備好的人證全部反口,反過來指認皇后纔是陷害陳妃的幕後真兇,並且當時太子調查陳家的證據,也都被查出是作假,陛下大怒,當即把皇后打入冷宮,太子軟禁待審,下官只得快馬加鞭來向小姐求援……”
阮酥不由睜大了眼睛,局勢的一瞬反轉讓她震驚不已,她寒着一張臉沒有說話,腦中卻已千迴百轉。
憑饒妃和祁宣的才智,斷不可能讓祁念母子陷於如此絕境,是印墨寒……一定是印墨寒察覺了祁唸的異動,將計就計,消無聲息之下便扭轉了大局。
書信往來便需數日,對於情勢難有更直觀的瞭解,給祁唸的建議往往都不能及時送達,何況還被玄洛暗中阻擾,這一步走錯,便導致了全盤皆輸。
見阮酥沉默不語,范增雙眼有陰霾閃過,語氣加重了幾分。
“小姐……現在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所能依仗的,便只有您了……”
阮酥擡眸看向范增,明明是極秀氣清澈的眼睛,卻讓他在對上她視線時,寒意直透背心,他下意識按了按左邊衣袖。
“陛下如今正在氣頭上,誰也勸不住,下一步估計便是要廢太子,這樣的局面,若小姐選擇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
明哲保身嗎?阮酥笑了笑,不可否認,祁念隱瞞白秋婉產下死嬰一事的動機值得懷疑,但她同樣也不會輕信玄洛的三言兩語,她對祁念沒什麼感情可言,但對白秋婉的虧欠卻讓她無法坐視不理。
“範先生多慮了,阮酥既是太子幕僚,自然不會在危難之時對太子棄之不顧,請範先生先行回京,待阮酥打典一下,便速速趕回京城。”
范增目中的遲疑方纔消散殆盡,他對阮酥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那范增便先走一步,回京靜待小姐佳音。”
范增才走沒多久,玄瀾便忍不住道。
“姐姐要回京?可是你現在的身子……”
她的目光落在阮酥腹部,雖然現在有披風遮擋看不出來,但現在畢竟是五月初夏,總這樣披着遲早要引人懷疑的。
阮酥笑了笑。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去收拾收拾吧!咱們回京。”
再說那范增出了阮酥的院子,走過兩條暗巷,到一顆歪脖子柳樹面前突然站住了腳步,發出幾聲類似布穀鳥的鳴叫。
不料等了一會,卻依舊沒有動靜,他有些惱怒,剛要再發信號,只覺身後一道人影悠然落下,忍不住斥責。
“怎麼來得這樣慢?”
說着,他轉過身去,見到的卻是溫柔含笑的玄洛,范增頓時神色一變,本能地拔腿便要走,卻被玄洛一個箭步搶先扣住肩頭。
“在找你養的那些狗麼?可惜,我嫌他們煩得很,便全都殺了。”
“下官不明白九卿大人在說什麼?”
范增心跳很快,他預感今天撞在玄洛手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明白麼?”
玄洛修長的手指從他的肩膀慢慢移到脖頸,收攏。
“太子一直派人盯着阮酥不是麼?否則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那封信既然已經被他燒掉,那麼阮酥的行蹤范增又是如何得知的,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自桃花鎮離開起,祁念便派人監視着阮酥的行蹤。
范增脖頸被他扼住,空氣被隔絕在外,他痛苦地亂掰玄洛手指,卻不能撼動對方半分,玄洛突然出手如電,捏住范增左手手腕,利落乾脆地從他衣袖中卸下一截箭袖。
“因爲一直監視着阮酥,我在這裏的事太子自然也知道了吧?他疑心阮酥已經倒戈,因此你來之前他便下令,若阮酥不準備繼續爲他賣命,便斬草除根殺之後快!我說得是不是?”
雖然表面上他避嫌離去,實際才離開房間,便縱身上了屋頂,撥開瓦片注視着屋內的一切。
在阮酥兀自沉默時,范增悄悄按上左袖準備發動箭袖的動作卻逃不過玄洛眼睛。
范增整張臉幾乎憋成豬肝色,喉嚨裏發出咯咯聲,額頭上也膩起一層冷汗,就在他以爲玄洛要將他殺死之際,玄洛卻鬆開了手,將他往地上一摜。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氣數已盡,命該如此,阮酥可不是他的救命稻草。”
范增狼狽地爬起來,脖頸上五個指印有血跡溢出,他驚恐地看了玄洛一眼,這才跌跌撞撞一路逃離,玄洛於是掏出一塊白絹,悠閒地擦拭手指上的血絲,阮酥孕中嗅覺敏銳,若是聞到血腥味,定然要反胃。
“大人爲何放他走了?”
寶弦隨即從牆頭縱下,惋惜地道。
“小姐若是知道真相,或許就不會再幫着太子,重新回到大人身邊不是嗎?”
玄洛輕輕一嘆。
“終是怪我上次做錯了,如今酥兒防我,卻和防賊一般,方纔我發現那范增牙齒裏藏着劇毒,若是他當着酥兒的面自盡了,我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可是大人難道就不擔心,小姐回到京城扭轉局勢,太子勢力又死灰復燃?”
玄洛不由微笑。
“那丫頭確實有這個能耐,只不過這一次,恐怕是人算不如天算......”
寶弦顯然不能理解他的話,還要再問,玄洛已經轉身折返。
“走吧!酥兒一定正在找你,莫要讓她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