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中花樹下,支着一雙華麗的華蓋,和着滿庭芬芳一隻帶滿珍寶的手從棋簍中捻起一枚黑子,桌上棋盤上黑白子交錯,已呈廝殺狀,卻難得的,兩邊的棋路都不顯混亂。
侍從躬身送上茶果、甜點,德元瞥了一眼玉釉瓷盤上的糯米紅豆團,眉頭微皺。
文默一看,當即會意,施禮上前。
“這一盤糯米紅豆看着不錯,奴看着眼饞,求殿下賞給奴吧。”
德元面色慵懶,“就你會哄本宮,拿去吧,若喫不下也別硬撐!告訴廚中的,本宮一年內都不想再見到這類東西!”
聲音尤帶笑意,語氣卻是冰冷的。也難怪,自上月祁金玉回到中原,德元不知怎麼突然來了興致,親自下帖邀請皇族衆人包括祁金玉到自己府上做客。因小宴時間臨近端午,她還命人準備了很多以糉子爲首的糯食,可惜直到宴會結束,來的人卻寥寥無幾,而那幾個正主別說頤德太后、嘉靖帝,便是祁金玉、祁念、祁瀚等一干小輩,竟無一人露面!
自己好歹也是皇族中的長輩,沒想到竟會這樣名存實亡。
德元看着清冷的宴場,露出一個莫測的笑。
“他們不給本宮面子,也休怪介時本宮不留情面!文墨,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出場比較好呢?”
文墨垂眸往她杯中添滿酒水。
“如今北魏皇后把京城攪得一團亂麻,殿下只消坐等好戲,時機到了殺他們個出其不意!”
“好一個出其不意!”
德元微笑着把視線重現落到棋盤上,看了下自己所執的黑子,前景甚好,而對手也很斟酌,遲疑間還沒有落下棋子。
“小文墨,今日可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文墨飛快地瞟了一眼與德元對弈的蒙面女子,輕道。
“還真有幾件趣事,且聽奴慢慢道來。前不久的奇珍會上,據說有一對來自洋的寶石,引得京中諸人競相拍買,結果卻被一位神祕買主給定了;此外,天水產的翡綾,本就精貴稀少,有價無市,最近卻頻頻出現在京城,更奇怪的卻是每每一出現,便都被人採買了……”
“竟有此事?”德元有些無聊地笑了一聲。
“寶石先不說,那翡綾按祖制只有太后、皇后與太子妃才能穿着,買得這般遮掩,只怕不是內務府行爲,購貨之人的身份倒是有趣!”
“可不是嘛,這可是殺頭的死罪啊!”文默誇張地嘆了一聲,見蒙面女子還是沒有反應,不動聲色轉過了話題。
“還有太子府那邊,據說太子用血書親手寫了百罪書,呈到了皇上跟前,並主動懇求陛下廢黜其太子身份,朝中反應頗大,皇上卻遲遲沒有定論。”
“這麼會定論呢?太子的罷黜可沒有這樣簡單!只怕還是祁唸的苦肉計吧?不過耽擱這麼久現在突然上演以退爲進,估計還是出自阮酥之手吧?”
文墨眨眼,“殿下料事如神,血書才一上表,以虎賁將軍爲首的一衆老臣便爲太子求情,萬家孫女萬靈素乃是阮酥的大嫂,兩人私下也比較要好……”
他說得極慢,似乎是在等什麼人迴應。“另外,阮酥也已經回京了,當日便被北魏皇后爲難,只是那女人狡猾,找上了太后,倒是完好無損。”
注意到對面的蒙面女子表情一瞬變化,德元伸手遞向文墨,由他扶着從座上站起,漫不經心道。
“阮酥回京當日去玲瓏閣找過她一次,此後便再無聯繫。”
“是嗎?”似也不想知道答案,德元看了看半天未動的白子,搖頭對蒙面女子道。
“棋可以下得慢一點,卻千萬不能輸。今日就在此吧,明日本宮再來,希望那時候你的棋子已經落下。”
蒙面女子眼皮也沒有擡,這般怠慢德元難得的竟也不怪罪,她攏了攏衣袖,施施然轉身。
“走吧,文墨。”
卻說皇宮那邊,祁金玉的鳳鑾在正德門攔下了六王妃常行芝的馬車。
這幾日,明明阮酥在她眼皮底下晃,可惜苦於頤德太后的懿旨,她偏生不能拿她怎麼樣!不過陳妃和陳家的事還沒有了斷,她當然不會放棄。是以這段日子她沒少找饒妃麻煩,可惜都被饒妃四兩撥千斤給打發了,縱是拿出北魏皇后的派頭,她也絲毫不買賬。意識到在饒妃身上討不到任何好,她便把主意打到了六王祁宣身上,奈何饒妃愛子如命,別說從祁宣這邊下手,便是近身一二都沒有機會!於是確定六王妃常行芝獨自進宮,祁金玉便決定碰碰運氣,饒妃對這個兒媳向來不上心,若是拿下她,或許還能問出什麼祁宣的把柄!
果不出所料,常行芝只帶了十餘人入宮,見祁金玉大批人馬攔在車前,本能就有些畏縮。因爲年紀相仿,還未出閣時,她們這些京中的貴女便與幾位公主時常玩鬧在一處,常行芝雖然貴爲國公府嫡女,可是碰上驕橫跋扈七公主祁金玉,也吃了不少虧;如今雖然成爲了她的六嫂,可是自少女時期對祁金玉的忌憚讓她面對這位小姑本能的還是有些害怕,再看她來勢洶洶,當即便覺得不妙,也不進宮了,命車伕調轉車頭便要打道回府!
可是祁金玉哪裏給她這個機會!
“六嫂見了本宮怎麼像躲賊似的,怎麼,難道六嫂就這麼不歡迎本宮嗎?”
車外,祁金玉的聲音一如既往唯我獨尊,常行芝不得法,只得掀開車簾由丫鬟扶着下了馬車,對祁金玉行了個國禮。
“六王妃常行芝見過北魏皇后。”
國禮過後按例祁金玉便要對她行長幼之禮,可是祁金玉兀自站着不動,常行芝也不敢強求,她有些尷尬的起身,勉強笑道。
“不知皇后找臣妾可有要事?”
“怎麼,沒有要事便不能找六嫂敘舊了?”祁金玉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似一頭嗜血的野獸在欣賞獵物的無措和彷徨。
捕捉到她目中的鄙夷,常行芝氣得渾身發抖,雖然尊卑有別,不過好歹這裏是中原,且她現在已經成爲了祁金玉的六嫂,區區一個北魏皇后,無非也是蠻夷之地;再說今朝不比往昔,太子被軟禁,六王祁宣得印墨寒扶持,極有可能繼承大寶,作爲未來的太子妃,她完全沒有必要在祁金玉面前露怯。如此,常行芝不由有了幾分底氣。
“若是皇后娘娘無事,本宮還要前去拜見饒妃娘娘,恕臣妾失陪一步,”
說完便扶着丫鬟的手正要上馬車,手腕卻被祁金玉一手扣住。
祁金玉打得一手好馬球,平素對行鞭等武藝也十分在行,雖然經歷了斷腿,不過如今調理得當,基本已經無礙,只這樣簡單一扣,便輕輕鬆鬆讓常行芝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