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逐鹿 >六十二節 北府軍
    江南多年規矩,只有在春暖花開,清明節前後時纔有大量北方流民進入江南扛活賺銀子,眼下王府便是肯付再多銀子,也湊不出一萬兵員。

    “確實如此。”王廞點點頭,笑問:“芙蓉能大變活人?”

    “妾身變不出活人,確能找出一萬名活人來。”

    “當真?”

    “大人忘了一件事,妾身是天師道吳郡冶頭大祭酒,天師信徒在三吳舊地約有數萬之多。”銀芙蓉甜甜一笑,接着說:“只要本教師君允許,既可能輕鬆召集起一萬人馬。”

    “芙蓉,這事能辦成嗎?”王廞有些動心。

    “只要孫師君同意,大人肯把銀錢使足,妾身在一旁協助,此事必成。”

    “這事可有些風險,孫師君真能同意嘛?”

    “大人有所不知,米教分甘苦兩派,妾身屬甘派,歸執事長老孫大眼管,孫長老只認銀子,只要銀子夠數,孫長老敢翻天。”銀芙蓉笑了笑,又說:“何況這事只是充個人數,在吳郡搖旗吶喊,到時按人頭領銀子,這是好事。”

    “牡丹感覺這事能成麼?”王廞扭頭詢問金牡丹。

    金牡丹嫣然一笑:“妾身對天師不甚熟悉,只曉得府內的部曲女兵,平時操練一番,博大人一笑尚可,若真想拉出去嚇唬人,確是嚇不住人。”

    “哈哈。”王廞想了想將府中女兵拉出去搖旗吶喊的模樣,自己不禁先笑了起來。

    “大人。”,銀芙蓉問道:“同不同意妾身說的意見?”

    王廞沉吟道:“舅父起兵日期日近,也只能向天師道借兵一用。”

    “好,妾身立刻聯繫執事長老。”

    “行,越快越好,若不行也好有個應變的時日。”

    孫大眼巴蜀人氏,曾在後漢國任郡縣言事官,恆溫滅後漢國時,孫大眼隨流民進入晉境,加入天師道,因爲人能說會道,一路升遷至執事長老,管理天師道甘派信徒。

    彭城近幾日天降大雪,萬里冰封,寒風凜冽。

    天師道大宅院中,火盆中炭火熊熊熾熱,天師道師君孫泰與教中四大長老圍火盆而坐。

    孫泰五短身材,脣間一字胡,頭扣一頂高紗冠,手晃着銀芙蓉傳來的書信,開口問道:“吳郡祭酒銀芙蓉傳書的事兒,大家說個看法,那位長老先說?”

    “我先說。”傳功長老爲人心直口快,道:“本教自張天師創教後,至今數百年,處處以濟世助人爲本,從不涉及廟堂之爭,如今晉室朝堂士族和皇族之間的爭鬥,本教不宜參入。”

    “傳功長老說得對!”執法長老表示迎合支持。

    “執法長老和傳功長老反對參入。”孫泰一扭頭,看看孫恩,問:“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我想先說一說。”天師道掌財長老盧循忽然插了一句話。

    “說,盧長老有說直說。”孫恩是孫泰的侄子,盧循是孫恩的妹夫,一直在天師道中掌管錢財,在天師道中頗爲勢重,孫泰果然笑着點頭應允。

    “師君與各位長老。”盧遁語氣十分肯定:“在我看來,銀芙蓉捎來的這封書信,對本教來說是一個絕大的好機會,百益而無一害。”

    孫泰目光一亮,詢問:“盧長老詳細解釋一番,何爲百益而無一害?”

    “本教和銀子沒仇,只領銀子的事兒爲啥不幹?”盧循進一步說道:“這事很明白,就是出個人頭,在吳郡喊兩嗓子,向好了說,王氏勝了,本教相助有恩,向壞了說,王氏敗了,這事有吳郡王廞頂着,與本教無任何關係。”

    “此事真不會牽扯本教麼?”孫泰仍然有些擔心。

    “能牽扯啥?”盧循直言不諱,說:“教衆也是晉民,他們自己願意跟着王氏幹,與本教何干?本教信衆遍佈晉室,比如荊州瞎子哥也是本教祭酒,他是先帝寵臣,多半和王恭是一夥的,他若參入攪和,算不算和本教有關係?”

    “這個嘛、”孫泰一時沒了主意,看了看孫恩,孫恩眉宇中一片凝重,顯然正在想着什麼,卻沒有立刻表明態度。

    “盧長老的話對,如今晉室無人不信天師道,如司馬道子,四大士族中的王氏和庾氏,荊州刺史等人都信本教。”孫大眼接着說下去:“本教又不是獨自扯旗造反,司馬道子忙着和士族鬥法,那有空管本教閒事。”

    “也有些道理,我煉製的丹藥便是託人送給司馬太傅呢。”孫泰見盧循和孫大眼願意參入,便又問孫恩:“這事你怎麼看?”

    “如今安帝登基,但皇權實由太傅司馬道子把持,京口王恭要提北府軍叩關清君側,實際上屬於相與將

    不和,以北府軍的戰力來看,此戰王恭穩操勝算。”孫恩分析道:“從大勢上看,本教大可賣個人情給王氏,於公於私都有好處。”

    “王恭絕對穩贏?”

    “那當然,北府軍威震天下,當年以燕主慕容垂之能,都不敢逆其鋒芒。”孫恩道:“司馬道子那邊有啥?唯有一座建康城可守,況且城中百官和士族多與司馬道子離心離德。”

    “傳功和執法長老可有話說?”孫泰仍有一絲擔憂。

    傳功長老和執法長老相互看了一眼,苦派在教中原本不如甘派人數多,聲勢衆,眼下孫恩也表明想參入,兩人不再反對,心中卻打定主意,苦派教衆可不參入此事。

    孫恩見傳功和執法長老不反對,便說:“叔叔莫憂,本教派出這一萬名健者,只暗助王廞成事,在吳郡搖搖旗助助威,絕不出吳郡衝殺,折損不了一名人手,何況賺來的銀子,日後用來搞‘義合’也能多買些糧食。”

    “那咱小步穩走,穩賺銀子到手再說。”孫泰拍板同意。

    數日後,雪後天霽,天氣轉暖。

    銀芙蓉接到孫大眼的回覆;天師道同意支持王廞起兵,但有兩個條件,一是天師教衆足不出吳郡,二是要事先付一半銀兩。

    “大人,大人,教中來信了。”銀芙蓉急忙向王廞稟報:“但是提了兩個要求。”

    “這兩個要求,全部照準,原本咱也不會出吳郡半步。”王廞大喜,迅速寫出一封書信,派人送往京口建威將軍府。

    王恭打開信一看,紙上只有八個字;萬事俱備,只差東風,心中登時明白王廞在吳郡已準備妥當,便派人召來參軍何澹之,問:“劉牢之部尚須多少時日能到京口?”

    “劉牢之部已在北地集結,待冰雪稍化,便拔營南下。”何澹之應聲道。

    “哦,那就再等等。”王恭捻鬚說道。

    十數日後,劉牢之率全族老少,集合北府軍,大軍揮師南下。

    北府軍乃太傅謝安在世時,令侄子謝玄在京口召集南下庶族和流民人口建軍,京口原稱北府,便一直稱爲北府軍,軍中兵器、馬匹、人員均是兵中之精,曾力抗前秦百萬大軍而取勝,威震天下。

    孝武帝后期,北府軍由建威大將軍王恭的管轄,鎮守北疆邊地,防範燕軍胡人南襲,如今忽然揮軍南遷,天下爲之側目。

    藍天湛湛,一隻飛鷹在空中自由翱翔,

    一處古道上,北府軍大將劉牢之頂盔掛甲,騎着一頭高大的黑色戰馬,威風凜凜屹立於一個山頭上,看着下面的軍隊行進。

    北府軍旌旗烈烈,戰馬嘶鳴沿着古道,如長龍般蜿蜓向京口方向而去,前進時步伐如一,撼得大地微微顫抖。

    “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馳來,劉牢之循聲一看,劉敬宣與外甥何無忌馳馬奔上山峯來,奔到劉牢之數丈遠處,一齊勒住戰馬跳下來。

    劉敬宣道:“我與無忌已與王大將軍會過面,大軍再前行一日,便能趕到王大將軍指定的營寨匯合,營寨中糧草備足,只待大軍駐紮。”

    劉牢之道:“無忌去傳本將之令,命大軍加速前行。”

    “末將領命。”何無忌應了一聲,乾脆利索的躍上馬背,一路飛馳而去。

    “此番應王大將軍之令,北府軍不守北疆,悉數南歸,合乎朝廷禮法嗎。”劉敬宣問道?

    “哈哈、”劉牢之大笑道:“合乎個鳥,爲父替晉室朝廷看了半輩子門,前些年想着讓手下兄弟們發點財,搶了點財物,便一直被貶在彭城隱居,若不是王恭一紙將令,還得在彭城蹲着曬太陽呢。”

    “王大將軍此次‘清君側’,實爲謀反,會不會毀了父親一生的威名?”

    “威名有個毛用,銀子才重要。”劉牢之棱眼一瞪,喝道:“咱一直蹲在北疆守邊,天冷油水少,這次兵發建康,一來讓軍中兄弟們沿途發財,二是在建康給你討名士族豪門的俊俏女子做妾,以後咱也是士族豪門。”

    “父親,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劉敬宣勸阻道:“北府軍本是晉室兵甲,一直受晉室供奉,聽王大將軍之命清君側還有個說頭,若縱兵擄掠鄉紳,那與胡人何異?”

    劉牢之大怒,大喝:“給老子滾蛋,滾的遠遠的,讀了幾天破書,竟然敢給老子上起課來,敢亂說話,老子打爛你的屁股。”

    “不用待父親動手,兒子自已滾,滴溜溜的滾到不惹父親煩心的地方去。”劉敬宣言出必行,騎上馬,絕塵而去。

    “讀書多了是傻子,什麼貧學儒、富學玄全是騙人鬼話。”劉牢子望着劉敬宣的背影,恨恨的想:“這小子如果不識字,多半更能聽老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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