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詭當道 >第一章 喜煞
    我爺爺叫林長青,早些年是個戲子,隨着戲班子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奇人怪事,除了唱戲,還懂一些看香點風水的事情。後來破四舊,打倒牛鬼蛇神,戲班子的傢伙事被砸的一乾二淨,爺爺的傢伙事也都被燒了,還被戴了高帽子游村,從那以後,他也就老老實實做起了農民。

    爺爺說,我出生的時辰不對,天生八字太弱,陰氣重,容易招惹不乾淨的東西。特別是一些陰氣重的地方,我是斷然不能去的。

    小時候不懂事,叛逆,爺爺越不讓我去的地方,我就越是好奇,越想去。

    比如說,後山那邊的女人溝。

    就聽說那地方唐朝的時候就有了,我曾試圖問過爺爺,若不是奶奶攔着,爺爺那一巴掌就抽到了我臉上。在我們桃花村,女人溝是禁忌,別說去,連提都不能提。

    有一次,同村的張二胖說我這裏不能去那裏不敢去的,還罵我是膽小鬼,我氣不過,跟他們爭吵。那張二胖就說:“天快黑了,你要是敢去後山溝子裏貓一圈兒,我們幾個以後就認你當老大!”

    張二胖說完一陣鬨笑,其他幾個人也跟着嘲笑,顯然,他們不信我敢去。

    “好,你們幾個等着!”

    我當時腦子發熱,留下這麼一句話,去了後山溝子,還是一個人去的。

    翻過東嶺,天色已經擦黑,雲邊的一抹嫣紅已經消散。

    女人溝那邊到處都是荒草,大老遠我就看到一個漂亮的姐姐站在溝口,像是等待丈夫回家的模樣。我以爲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她卻還在。

    甚至,她還跟我打手勢,示意我過去。

    那姐姐面生,皮膚白淨的很,眉眼也非常漂亮,我沒想到,被視爲禁地的後山竟還有這麼好看的姐姐。可緊接着,我就有些迷糊了,鬼使神差的就跟了過去。

    漂亮姐姐跑的快,當我追到女人溝裏的時候,卻不見她的身影。相反,我看到的是一堆荒墳,殘破的墓碑斜插在荒草堆裏,小時候最怕看到荒墳頭什麼的,我當時都嚇哭了。

    旁邊的荒草比我還高,我都不知道往哪去,只能漫無目的跑。

    “林一……”

    十分的柔弱聲音,莫不是那漂亮姐姐的聲音?

    我那時小,怕極了,可立馬就感覺到有隻手緊緊地抓着我的胳膊,涼森森的,硬要把我往荒墳裏拖,那漂亮姐姐的聲音就在我耳邊纏繞,說要我做她的男人,還要跟我……

    後邊的事情,我就記不清了。

    聽奶奶說,一直到早上,爺爺才找着了我,當時,我躺在荒墳上,褲子都尿溼了,吃了滿嘴的黃泥巴,就剩下了一口氣在喉嚨裏憋着。

    爺爺揹着我瘋了一般地跑回去,找到村醫牛大黃,又是扎針又是灌藥的,可根本就沒一點兒作用。到後來,還一直髮燒說胡話,沒人聽得懂我說些什麼,只有爺爺那張臉變得越來越可怕。

    “長青哥,您是明白人,娃這病擺明了是有問題啊,我就是一赤腳醫生,這種事上我不在行吶!”赤腳醫生牛大黃說。

    爺爺哪能不知道,可是他那一手應付一些小毛病還行,對付我這事,根本沒轍。

    即便如此,爺爺沒有死心,他想起了一個人,早些年走江湖認識的一位奇人。爺爺的本事就是從他那裏學來的。

    爺爺知道這事蹊蹺,嘴上說要去城裏請醫生給我看病,事實上,借了隊長家的自行車,連夜出村,想請那位奇人來。

    事不打巧,偏偏在這種時候又撞見了怪事。

    跑了整整大半夜,當爺爺以爲快到地方的時候,公雞打鳴了,爺爺這才瞧清楚,他連村子都沒能出去。

    他愣是在村東玉米地的墳頭周圍轉悠了一宿,玉米都弄倒了一大片。

    說也奇了,爺爺是沒能出去,可那天早上,桃樹村來了一位穿黑衣的年輕男人,而且,還正是爺爺要找的那位。

    可爺爺看到那張臉的時候,不敢相信,可他不得不信。

    太年輕了,和二十年前走江湖見到他的時候一樣年輕,但這不是重點,爺爺也顧不得許多,只要能夠救他大孫子的命就好。

    年輕人進屋,只是摸了摸我的眉心,說事不大。

    點香燒符禱告,衝着牀周圍咿咿呀呀呵斥幾聲,一大碗符水就給我灌了下去,跟爺爺去別家跳大神一般無二。

    我耷拉着腦袋,每隔個把小時就吐一陣子黃泥黑水,天快黑的時候,燒還真就退了。我吐的是昏天黑地,腸子都快順來了,好在命也算是保住了。

    完事,年輕人從袖口中取出一把銅錢劍,將其中五枚銅錢解下來,用紅繩子串着,給我戴在了手腕上,還再三交代,這東西絕對不能離身。

    後來我才知道那叫“五帝錢”,匯百家之陽

    氣,可抵禦邪祟鬼魂,化解六神無主之缺陷。

    臨走時候,年輕人問:“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林一!”爺爺答,這名字是爺爺給起的。

    “林一,道生一,生萬物,不錯,這孩子八字弱,是得有這麼個名字。”年輕人又走到門外大柏樹下的石碾旁邊,繼續說:“林一這孩子八字太弱,認這石碾做乾爹可補一補八字命缺,記得每年過來祭拜,三牲九禮不可少,這樣,幫孩子撐到十八歲不成問題。”

    爺爺本以爲這年輕人忙活了這麼久,肯定就沒事了,這麼一說,爺爺眉間的喜色瞬間消散地一乾二淨。

    “那娃十八歲以後咋辦?”

    “到時候我會回來!”

    說完,年輕人就離開了桃樹村,而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去給大石碾磕頭,擺上三牲祭品,再來個三拜九叩,放掛鞭。每逢佳節,娃子們就會過來圍觀,別提多麼尷尬了,一個個鱉娃兒的沒少笑話我。

    當然,張二胖倒是站在了我這邊,叫我大哥。

    從那以後,時不時的,我會感覺到背後冷風溜溜的,我還會做一些奇怪的夢,我夢見自己光溜溜的躺在牀上,漂亮姐姐一直站在牀邊,她一襲紅妝,就那麼看着我,而我動彈不得,她似乎說着什麼,我卻也聽不見。

    只要一做這種噩夢,爺爺準會帶我去柏樹下給石碾乾爹磕頭祭拜,倒也靈驗,能夠安穩一段時間。

    那年齡段對男女之事很懵懂,也不覺得那夢有啥。可後來長大了,才明白那種夢是啥意思,就開始有些害羞了,那種事,在爺爺奶奶面前也張不開嘴兒了。

    一晃十年過去,那一年我十八歲,果然,桃花村出事了。

    我堂哥是個傻子。

    眼看着都二十多歲了,大伯大娘都愁的很,傻子哥又是他們的獨苗,不能傳宗接代有悖孝道,大不可爲的事情。可十里八村的姑娘誰願意嫁給一傻子,就算是圖財,我大伯家也不富裕啊。

    這一天大清早,爺爺抽着旱菸袋從外邊匆匆忙忙地回來,他跟我說,大伯家要辦喜事,一會兒過去幫忙。

    我大伯就那麼一個兒子,辦喜事,傻子哥要結婚?

    沒錯,但這事來的太突然了。

    村子裏說啥的都有,往好了說,傻人有傻福,傻子的媳婦還特別俊俏,白淨地很,讓人羨慕的直流口水。可更多的人則說,這媳婦來路不正,是傻子從女人溝裏背出來的。

    提起女人溝,我的後背上就是一層冷汗。

    我讓二胖幫忙打聽了,沒有人知道新媳婦的孃家是哪個村的,我大娘也瞞着不說,的確結婚當天新媳婦的孃家人沒來一個。

    當我看到傻子哥揹着新媳婦流着哈喇子的時候,別人覺得搞笑,我就覺得陰森森的,我甚至感覺,那血紅色蓋頭下有一張熟悉的臉,她正對着我笑。

    村裏結婚有個舊俗,就是摔新媳婦。

    一般都只是走個過場,意思意思就得了。可是我大娘那人迷信的很,說摔媳婦很講究,摔好了,男的靠前,媳婦賢惠,以後家裏男的做主。如果摔的不好,女的靠前,那就是娶了悍婦,以後全家都要受這兒媳婦的氣,村民也是要笑話的。

    這第一次,傻子哥還真就沒摔好,新媳婦掉在了前邊,村民們是一陣鬨笑,我大娘氣地臉都綠了。

    她那股潑辣勁一來,怒道:“剛纔那次不算,栓子,趕緊的,再來!”

    沒想到我大娘對這件事這麼執着,傻子怕我大娘,我大伯更不敢吭聲,大伯連忙幫着傻子哥又把新媳婦給背了起來。

    又走了幾步,到竹林那邊,大娘咳嗽了一聲示意。

    傻子哥也是牟足了力氣,咬着牙,扛着新媳婦就朝前邊的竹林子邊摔了去,那邊幹竹葉子多很厚實軟和,傻子哥倒也不全傻。

    這次,新媳婦被傻子哥給甩到了一邊,而他自己踉踉蹌蹌,被甩出去兩三米遠。

    傻子哥坐在地上,流着哈喇子衝着我大娘笑,甚至,還高興地躺地上打滾,惹得大家是一陣陣的鬨笑。

    我大娘也是高興的很,這下子她定然是能當了這個家了。

    “他大娘啊,你家新媳婦咋還沒起來呢?”說話的是馬衛國,我們村生產隊大隊長,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話也讓當場的鬨笑聲戛然而止。

    沒錯,大家都看到了,新媳婦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幾個人管事的上前幫忙攙扶,這一動,新媳婦的腦殼下邊流出了一大灘血,下邊的竹葉都染紅了。

    鋒利的竹茬子戳進腦殼裏邊,新媳婦當場就沒氣了。這事嚇壞了不少人,膽小的幾個撒丫子跑了,大家都知道這喜事上出大岔子,犯了喜煞,恐怕是要出大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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