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退下去以後,顧北羽雙手抱着腦袋,臉上的慘白色一絲未退。

    “怎麼……會這樣?”整個人瑟縮在圈椅裏,顧北羽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顧禾走之前只說不會回來,可他沒說要與煙水島同歸於盡屍骨無存啊!

    這樣的消息對顧北羽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梵沉臉色也不大好,在顧北羽對面坐下,不知過了多久纔出聲,“他走之前曾告訴我再不會回來,但我沒想到他竟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太讓人接受無能了。”

    顧北羽心中苦悶,拳頭一再捏緊,“表姐夫,你覺得這事兒該怎麼辦,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終會有暴露的一天。”

    梵沉輕聲道:“能瞞得了幾時算幾時吧,皇上還年幼,不能讓他承受這麼大的打擊,否則會給他留下陰影的。”

    “這我知道。”顧北羽煩悶地一錘一錘打在桌子上,“可我還是無法接受顧禾這樣突然的死訊。”

    梵沉抿着脣,心裏頭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數月前,他曾親自送走了宗政初,雖知那只是宗政初回家的一個儀式,可親眼看着他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一罐骨灰,那種滋味,梵沉畢生難忘。

    半月前,他還在雍王府給老王爺弔唁,嘴裏說着安慰自己的“惟願現世安好”。

    可是今天,他又得送走那個資質卓絕容顏絕倫的“對手”。

    他們曾經暗中較量過,明面動手過,談笑間乾坤在握,也曾醉忘江山事,只把紅塵翻。

    那些過往一幀一幀,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然而眨眼的功夫,他與煙水島同歸於盡的噩耗就傳了回來,魂落碧海,屍骨無存。

    饒是已經見慣了生死的梵沉,也不禁爲之動容。

    兩人一時無話,就這麼各自靜靜坐着。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梵沉站起身來,“先回去吧,麟德殿那邊,皇上還等着呢!”

    顧北羽眼底泛出淒涼,“表姐夫,一會兒我會編個藉口,你得配合我,別露餡了。”

    梵沉點點頭,“我會的。”

    顧北羽抹了把臉,闊步走出御書房,卻不想剛出門,就見到顧禾的父母站在外面。

    顧北羽愣了一下,“二叔二嬸,您二位怎麼來了?”

    盧氏紅着眼看向顧北羽,問:“北羽,你實話告訴二嬸,禾兒他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

    話還沒說完,豆大的淚珠就滾了下來,哭得傷心欲絕。

    顧北羽蒼白的面容在雪夜中更添慘色,“二叔二嬸,我……”

    顧博文老眼內淚花閃爍,“早在出徵之前,我們就知道禾兒此去不會再復返,可還是每天心心念念着能出現奇蹟,今夜斥候說捷報八百里加急的時候,我就料到定是出事了,所以這才迫不及待與內子找個藉口辭別衆人過來,就是想第一時間知道禾兒的境況,我們夫妻這輩子就只有這麼個兒子,他從小就是雍王府所有人的掌中寶,他突然走了,對我這個當爹的打擊有多大,還希望北羽你能理解,所以,禾兒到底出了什麼事,還望你能如實相告,也好讓我們心裏有個底。”

    顧北羽痛苦地看了二老一眼,又看向梵沉,得了對方的點頭默認以後才緩緩啓脣,“二叔二嬸,攝政王他……隨着戰船被炸成碎片,屍骨無存,再也回不來了。”

    “什麼!”

    儘管早已做好了兒子戰死的準備,盧氏還是接受不了“屍骨無存”這四字所表達的殘酷事實,身子支撐不住,兩眼一閉往後倒。

    顧北羽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盧氏,對着顧博文道:“二叔,我先送二嬸去偏殿裏休息,一會兒讓太醫來給她看看。”

    顧博文哽咽着點點頭,擡步跟上顧北羽。

    他不久前才死了父親,如今又死了兒子,打擊一波接一波,原本烏黑的鬢髮頓添霜色。

    “叔父請節哀。”梵沉走在後面,與顧博文一起。

    顧博文偏頭看了看他,想到自家兒子本是與寧王比肩的風華人物,如今就這麼去了,他忍不住老淚縱橫,“我這輩子就只有這一個兒子,若不是他祖母對他要求嚴苛,我是不希望他參與那些兇險籌謀的,惟願他這輩子做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只要活着就好,可是……”

    顧博文淚溼衣襟,嗓子眼像被什麼東西阻塞了,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理解的。”梵沉溫聲寬慰,“他就這麼走了,我也很難過,可是叔父,咱們得爲了大局考慮,暫時不能把這事兒曝光,否則要是讓皇上知道,他會一時想不開的。”

    顧博文點頭道:“來前我都和內子商議好了,不設靈堂不掛白幡,一會兒回去悄悄燒些紙錢就算了。”

    顧博文的話,一下子讓梵沉哽咽住。

    本想再開口多說幾句的,嘴巴張了張,什麼都沒說出來,梵沉索性作罷,加快步子很快到了偏殿。

    顧北羽動作迅速,已經安置好了盧氏,又讓婢女去請太醫,見到顧博文和梵沉一道進來,他忙起身迎上去,順手攙扶住顧博文,“二叔,二嬸只是暫時昏過去,沒大礙的。”

    顧博文滿臉感激地看着他,“北羽,謝謝你。”

    顧北羽愣了愣,“二叔怎會突然說謝?”

    顧博文顫脣道:“禾兒的事,讓你和寧王操心了。”

    “二叔快別這麼說。”顧北羽急急打斷他,“攝政王雖與我是堂親,我卻一直把他當成親弟弟的,生前沒能幫他做什麼,如今他不在了,他的後事,我自該爲他操心。”

    太醫很快就來了,給盧氏探了探脈以後起來回話,“回兩位殿下,夫人只是急火攻心,暫時昏迷,並無大礙。”

    連太醫也這般說,顧博文心頭的大石總算落了下去。

    太醫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放在盧氏鼻尖讓她嗅了片刻。

    盧氏深深皺眉過後醒了過來。

    一眼看到顧博文憔悴的眉眼,盧氏馬上想到自家兒子死在海上屍骨無存的消息,眼淚再一次模糊雙眼。

    “二嬸。”顧北羽喚她,“二叔如今只有您了,您可不能先倒下,要挺住。”

    盧氏眼淚決堤,一手無奈地掩脣不讓自己哭出聲。

    顧博文猶豫片刻,走過來將盧氏扶起,低聲道:“咱們先回去吧!”

    盧氏哭着點點頭。

    “二叔,我安排人送你們回去可好?”顧北羽很不放心二老就這麼走。

    “不必了。”顧博文已經攙扶着幾乎站不穩的盧氏走出去,“我和你二嬸想單獨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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